整整快要五個時辰了,金人竟然是如此頑強,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山腳下後,原本以為接下來便是一場完美的收尾,但誰能想到,金人竟然意誌力如此強悍,已經把斥候兵、傳令兵都快要逼瘋了。
看著眼前來回跑過來的好幾斥候,稟報著同樣的事情,而且臉上俱是寫滿了焦躁跟不耐煩,葉青深知,若是再任由金人苦撐下去,自己這邊繼續久攻不下之後,恐怕就該是戰機扭轉,金人要反撲的時刻了。
咬著已經乾裂的嘴唇,葉青看著遠方漸漸燃起的零星火把,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什麼戰術、計謀都沒有用了,如今就看誰能堅持住最後一口氣不泄,到底是金人能夠強撐過去,還是宋人能夠強攻下來,成敗或許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
巡視著身邊的兵士,除了自己的親兵賈涉所率領的兩百親軍外,便是田琳、曆仲方在全力進攻時,各自留下的共四百騎兵。
“所有人上馬!”葉青一把奪過旁邊賈涉手裡的長柄雁翎刀,這把刀自從賈涉從大營回來後,就一直捧著,一直到現在都不曾出鞘。
“大人。”賈涉一驚,就連身邊的幾個斥候也是神情震驚,看著葉青的樣子,不用猜都知道,葉大人是打算率領他們這幾百人一同殺進戰場了。
“甭廢話!這個時候一軍主帥儼然已經沒有用,徹底瓦解金人大軍才是首要!上馬!違令者斬!”連盔甲都不曾穿的葉青,在賈涉等人的疾呼聲下,翻身躍上馬背。
堅毅跟有些冷酷的眼神,掃過眼前的幾百騎後,沉聲說道:“我們便是擊敗金人的最後一根稻草,五個時辰的鏖戰,我們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勝果從我們手上溜走!”
喊殺聲掩蓋著葉青的話語,站在最外圍高崗下的騎兵,雖然因為喊殺聲而聽不到葉青到底在說什麼,但看著突然之間,神情變得更加肅殺同伴,瞬間也是心神一凜,隨著轉眼間響徹在耳邊的嘶吼聲,飛快的跳上了馬背。
以葉青、賈涉為首,不過五六百騎的宋人騎兵,從高崗上如同一條黑sè的長龍一樣,在夜sè與稀稀拉拉的火把照耀下,
水銀泄地般的向山腳下的金人防線衝了過去。
而在另外一邊,被墨小寶從一開始便盯上的完顏守道,在失去了最後一個親兵的保護好,最終是被墨小寶五花大綁的仍在了馬背上。
“完顏守道大人?好計謀,前幾日竟然騙過了我家大人,差點兒讓我家大人上了你的當,要不是我家大人就擅長逃跑的話,恐怕就要被你抓住了,那就不會有金人之戰了,嘿嘿,謝謝完顏大人讓我領到了這記大功啊。”墨小寶翻身上馬,一手牽著拖著完顏守道的馬韁,一邊輕鬆的說道。
臉頰上的血跡已經被寒風凍住,使勁的摳了幾下之後,隻覺得臉皮生疼,便放棄了繼續摳臉上的血跡,深深的吸了吸鼻子,隻覺得那讓人惡心的血腥味瞬間便由鼻腔進入了喉嚨處,不由自主的又咳嗽了一下,墨小寶這才辨彆方向,牽著在馬背上哼了一聲的完顏守道,往兗州的方向奔去。
兩千人剩餘了一千三百人,七百人的犧牲換了對方最少五千騎兵的性命,對於墨小寶來說,並不能算得上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畢竟,種花家軍死一個可就是少一個,這可是真正的精銳,是葉青手中最為鋒利的一把刀。
一千三百人乘著夜sè向兗州出發,那原本漫天火光,如同火海的大營,不知何時已經隻剩下了零星火光還在燃燒,就如同那天上的星鬥一樣,在一場大戰後,顯得是那麼的落寞跟孤寂。
寒風呼嘯著從曠野之上刮過,大戰後的鮮血凝固在了冰冷的甲胄上,廝殺時濕透衣衫的汗水,此時也漸漸失去了那僅有的熱度,使得坐在戰馬的種花家軍兵士,一個個如同墜入冰窖一樣,渾身刺冷難捱。
不同於墨小寶又冷又餓,但還不得不趕路向兗州方向的是,如今的鐘蠶終於換上了暖和的棉衣,包括剩餘的兩千餘人,也是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把自己包裹的跟粽子一樣,押送著經過近一個時辰後,才被全部拖上岸的糧草物資,往兗州的方向行去。
李橫留下燕慶之跟鐘蠶押送物資後,便率領著護送物資的僅僅一千餘人,在鐘蠶的指引下,同樣向著兗州的方向快速的奔去。
頭頂夜空的星光越來越多,使得在明亮星光編織下的夜sè,在迷離之餘,也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神秘跟無限的寂寞。
宋軍終於攻占了金人山腳下的最後一道防線,就在彼此都消耗殆儘,就在彼此完全憑借著一口氣在廝殺時,葉青的六百餘人,在僅僅剩下了一百餘人後,終於是以一場慘烈的廝殺迎來了最終的勝利。
乞石烈執中戰死,身上插著十幾支箭矢,謀衍被葉青一刀砍斷了臂膀,另外一刀直接劈掉了半顆腦袋,而葉青也付出了肩膀被砍了一刀的代價。
濕乎乎的黑sè皮裘,摸在手裡讓葉青一時之間分不清楚是汗水還是血水,或者是兩者已經融合在了一起,長長的一道口子,是謀衍在砍中他肩膀時,率先砍裂了他的黑sè皮裘。
火把的照耀下,曆仲方、田琳所幸無事兒,雖然在最後一刻,都不得不衝向去殺敵,但好在兩人也不過是受了一絲的輕傷,倒不是很打緊。
整備後的三萬人隻剩下了一萬七千餘人,一半的傷亡換來了幾乎全殲金人五萬騎兵的勝利,長長歎口氣,望著頭頂無儘星空的葉青,突然覺得,這世間的殺伐、戰爭,其意義到底何在?
“駐守兗州。”葉青低沉的聲音,在劈裡啪啦作響的火把襯托下響起。
“是,大人。”曆仲方、田琳兩人領命而去,並沒有預料中大勝後的興奮,每一個存活的兵士、都頭、隊官、部將、將、正將、統領,此時心頭都是戰後,常見的心理上的後怕與壓力,要麼便是在回想這一戰時,自己殺敵時驚現的一幕幕。
慶幸是每一個人心裡頭都會出現的反應,大戰後還能夠活著,也如同是得到了重生一樣,夜sè在身體無儘的疲憊下,變得是那麼的可愛與美麗,生命也在傷口下變得是那麼的珍貴,與剛才廝殺時,已經置生死而不顧的心態,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同樣,這一戰也讓他們在戰爭中,意識到生命更為寶貴的同時,也讓他們意識到……戰爭隻容許強者活著。
兗州城門已經大開,在毫無防守兵力的情況下,在麵對哪怕是已經疲憊的坐在馬背上都能夠睡著的宋軍,兗州知州還是在不等宋軍抵達城門口時,就已經打開了四麵的城門,而後親自率領著城內的官員,迎出八裡地等候著宋軍進城。
身後的鐵騎聲讓葉青等人一震,這個時候不會是……完顏守道追過來了吧?
隨著拖後的曆仲方,喊了一整天,已經沙啞到吼聲響起,原本已經饑餓疲憊到了極點的宋人騎兵,依然還是本能反應的端起了殘缺不全的弓弩,要麼是舉起了手裡的腰刀、長槍,而後整齊劃一的立刻掉頭,列出了一個或許可以輕易被敵人攻破的扇形防守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