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耶律元宜雖然被完顏守道罵得渾身顫抖、臉色發青,但最終緊緊攥來攥去的拳頭,還是沒有伸向葉青遞過來的刀柄上。
由此一來,也讓葉青在心裡,不得不暗暗提防著耶律元宜的城府跟心計,如此情況之下,耶律元宜依然還給自己留著後路,不願意與金人撕破臉皮,足以想見,此人的城府心機得有多深沉隱忍。
“既然耶律大人不願意見到此人,那麼……。”葉青揮了揮手,而後示意墨小寶直接帶完顏守道出城,而後做了一個抹脖子滅口的手勢。
看著葉青那充滿淩厲殺氣的眼神,墨小寶獰笑著點點頭,而後拖著一直叫罵的完顏守道,便往城外走去。
完顏守道的死活對於耶律元宜來說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對於葉青,或者是即將前往濟南府的李橫、田琳、曆仲方三人來說還是至關重要的。
試想一下,當宋軍開始攻濟南府的城牆時,完顏守道被五花大綁在了最前端,到時候濟南府城內的衛紹王完顏永濟、完顏匡等人會作何感想,城牆上的金人兵士心裡頭,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活動。
當然,這些的前提都必須建立在,完顏璟沒能夠在李橫等人之前進入濟南城。
“恭喜葉大人終於為貴國揚眉吐氣,但金人不可小覷,葉大人贏得不過是一個年邁的將軍而已,金人能征善戰之將領多如牛毛,葉大人還需小心謹慎才是。”耶律元宜請葉青前往泰安州衙署,而衙署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站了有五六位年邁的老頭、老婦。
不等站在衙署門口的耶律元宜發話趕走那幾個老頭、老婦,就見葉青突然神色肅穆的快步跑向那幾個老頭、老婦跟前,恭敬莊嚴的行禮道:“臣淮南東路安撫使、淮南東路禦前都統製葉青,見過溫國公、儀國公、昌國公,見過寧福帝姬、華福帝姬、純福帝姬。”
“葉青你……?”耶律元宜神情震驚,難以置信的看著神態恭敬的葉青,又看看那幾個回禮的老人,一時之間有些發懵,不知道眼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葉青的臉色依然很蒼白,這讓狡猾多疑的耶律元宜,在見到葉青的第一時間,就知道葉青受了不輕的傷。
一軍主帥都受了傷,這在耶律元宜眼中,自然是能夠看出來,葉青跟完顏守道一戰,雖然因活捉了完顏守道而完勝,但恐怕宋人大軍付出的代價也不小吧?
所以這對於耶律元宜來說,沒有讓城外的宋軍一同跟隨葉青進入泰安城,簡直就是一個英明的決定。
“哦,這乃是我大宋當年遺落民間的國公與公主殿下,當年葉某任皇城司統領時,費儘千辛萬苦才查到了他們的下落,但一直不知道他們的確切行蹤,今年開春之際,葉某得知要北伐時,便派出了大量的探子,在北地各地尋找著,不想今日竟然在此找到了各位國公與公主殿下,真乃是我大宋之福啊。”葉青言辭誠懇,忠誠堅貞,在耶律元宜看來,葉青絕對是宋人臣子中,最為忠貞的臣子。
而溫國公等人,看著葉青的一番做戲,也不得不配合著葉青的假惺惺,上演著幾十年未見宋廷臣子的戲碼,而後一個個拉著葉青的手,詢問著如今宋廷的種種。
當得知趙構於淳熙十四年已經去世後,溫國公這幾個身為趙構同父異母的兄弟,表麵上哭的是傷心欲絕,心裡頭則是一個個都一下子輕鬆了下來嗎,正所謂落葉歸根,人到了他們這般年紀,漂泊了大半輩子甚至是一生的時間,最終的心願,不就是希望能夠落葉歸根,得到家族祖宗的承認。
而今趙構已死,他們回宋廷的路,自然就是一片坦途,隻要葉青點頭,那麼他們便可以踏上久違的宋廷疆土,看到如今在臨安的宮城。
眼前這久彆重逢的假惺惺場麵,因為葉青把趙構的死透露出來後,溫國公等人這才開始真正的“傷心”落淚,一個個請求著葉青,在他們有生之年,一定要帶他們回臨安。
耶律元宜跟自己的兒子耶律王祥,顯然受不了眼前的這一幕,安慰似的拍了拍葉青的肩膀,而後率先走進了衙署內,留下了葉青跟溫國公等人,繼續上演著相逢的戲碼。
此刻進入衙署的耶律元宜心情極為煩躁跟不安,怎麼想怎麼覺得衙署門口的一切像是葉青早就計劃好的,其目的正是讓自己看到,如今有了趙宋宗室在身邊的他,儼然就是整個山東兩路的主人,而自己這個遼國降金大遼叛臣,此刻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個外人。
仿佛並不是那幾個趙宋宗室跟葉青如今寄居於他的城下,而是他耶律元宜跟兒子,寄居於宋人城下似的,這種感覺讓他更為煩躁跟不安,讓他的內心深處,甚至是產生了一絲絲的惶恐跟害怕,深怕葉青會借著這幾個趙宋宗室,而後在泰安州折騰起什麼幺蛾子來。
像是看穿了父親憂慮跟煩躁原因的耶律王祥,同樣是皺著眉頭,想了下說道:“父親大可不必憂心,如今葉青不過是剛到泰安州,即便是城外依然還有宋人的精兵悍將,但隻要您把太子殿下即將到達濟南府的消息告訴葉青,想必他一定不會還能夠安心的在泰安州待下去,必然會立刻、最晚明日一早便會啟程前往濟南府。”
“為何?”聽著自己兒子的話語,耶律元宜頓時豁然開朗,連連點頭在心裡讚許著,但表麵上還是故作威嚴的問著自己兒子是何原因。
“如今葉青之意如同當年司馬昭之心,剛剛打贏又活捉了完顏守道,一個好不容易取得如此大勝之人,又豈會把目光放在泰安州上?他的目的顯然是身後的濟南府,隻要父親假意答應投誠於他,那麼他必然會欣然接受,從而放棄對泰安的戒心,全力以赴跟完顏璟爭奪濟南府,到時候父親隻要率兵出城從葉青身後圍之,金人又豈會不感激您的出手相助?”耶律王祥分析著說道。
耶律元宜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而後扭頭看著身後簡易的地形圖,比劃著德州、泰安與濟南的距離,雖然完顏璟相處的德州離濟南府相比較於葉青身處泰安遠一些,但若是葉青誌在濟南府,那麼他還必須要立刻啟程,如此一來,才有可能趕在完顏璟到達濟南府的前頭,攻下濟南府。
而且即便是攻不下濟南府,對於自己也沒有損失,隻要自己一直注意著濟南府的動向,一旦葉青在攻城時,完顏璟已經搶先進入濟南府,那麼自己就可以率兵出征,在葉青的背後狠狠的捅一刀子來向完顏璟邀功不是?
“但葉青既然進了城,恐怕不是那麼好打發啊。”耶律元宜思索著自己兒子的計謀,但又不得不回到現實中來,那就是如今如何送走這門瘟神。
“這還不簡單?”耶律王祥神秘一笑,看了看身後敞開的廳門外,依然還沒有葉青等人的身形,便繼續說道:“父親可還記得今年年初,那一直往來於濟南府、泰安州等地的宋廷商人董晁?”
“嗯,那又如何?”耶律元宜沉思問道。
“不瞞父親所言,孩兒背著您與此商人董晁,這些時日裡來,走的稍微近了一些……。”耶律王祥看著耶律元宜又要斥責他的樣子,急忙伸手製止道:“父親先聽孩兒說完再責罵也不遲。”
“……你說。”耶律元宜剛才還和藹的神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他一直反對耶律王祥跟那宋廷商人走的太近,總覺得那董晁不像是一個真正的商人,神神秘秘的樣子,更像是宋廷的探子之類的。
“如父親當初所猜想的一般,此人絕非是一個簡單的商賈,而是一個宋廷臨安轉運司的一個小小吏員,父親應該很清楚,宋廷官員多是重金錢輕社稷之人。所以這個董晁,便是利用手中的職權,一直遊走於宋金各地,憑借著轉運司轉運使叫……史彌遠的對他的信任跟支持,所以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在這邊裝作商賈買賣,為那史彌遠撈取金錢利益。此人背後後台極為強硬,而且手中又有著為數不少的大宋稀有之物,那香皂、新燭、甚至還有名叫頗黎的寶貝兒是應有儘有……。”
看著耶律王祥瞬間變得十分貪婪渴望的嘴臉,耶律元宜再也忍不住的哼了一聲,道:“你的意思是,讓那董晁來接觸葉青不成?你是不是腦子傻了你?若是葉青一旦接觸了那董晁,誰知道在宋廷內,這葉青與那史彌遠之間是何關係?若是兩人敵對,一旦董晁之事兒被葉青所知曉……。”
“即使這樣,跟我們也沒有關係,於我們也無害不是?”耶律王祥反駁道。
“胡說八道,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若是那叫史彌遠的與葉青不睦,那麼這董晁,還會繼續在泰安等地買賣嗎?若是董晁一旦被宋廷召回,或者是治罪,你想想,你想要的那些東西上哪裡弄去?”耶律元宜沒好氣的說道,而後煩躁的揮揮手,示意耶律王祥退下。
自己兒子的計謀,不過是因為自己覺得想要送走葉青太難,所以希望從董晁身上著手,讓董晁來出這筆不菲的“送神”費用。
但耶律元宜思慮的顯然更為長遠一些,雖然他心中很警惕那董晁,但不代表著自己跟董晁送到府裡那些新鮮物事有仇不是?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耶律元宜再怎麼不喜歡董晁,但對於董晁送到府裡的各種器物,可是絕對的愛不釋手、青睞有加。
如同耶律元宜懷疑董晁一樣,董晁自從護送北地趙宋宗室到了泰安後,便找著各種機會接近耶律元宜父子,但耶律元宜過於狡猾,加上董晁又不敢過於明目張膽的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會編出這麼一套來。
但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來,他依然是沒能夠如同策反趙秉文、郝晉卿一般,策反耶律元宜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