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純與那年輕的女子一同出現在了房間的門口,兩人身後並沒有紅樓的身影,葉青扭頭看了一眼,而後便笑著問道:“長安城逛的如何,可有收獲?”
白純笑著點頭,還未來得及說話,旁邊的女子李師兒,則便開口說道:“長安城在葉大人的治下也不過如此,比起燕京來還是相差很多。而且……。”
李師兒一雙眼睛顯得古靈精怪,時刻都透露著一股北方女子該有的英氣,語氣一轉變的有些不屑道:“即便是到了如今,長安城的諸多百姓,依然還是把自己當成了我大金的百姓,所以葉大人也不過如此。”
葉青低頭笑了下,而後便抬頭看向得意洋洋的完顏璟,見完顏璟衝著他聳了聳肩膀,而後才對著那李師兒道:“長安城繁盛的時候,燕京還不過是一個村落,至於長安城的百姓,一些百姓的劣根性罷了,不值得大驚小怪,更不值得我為此感到煩心。如果有一天我大宋統治了上京、中京數十年的話,金人也會認為他們是我大宋的百姓的。”
“葉大人還是彆做白日夢了,我大金三路大軍如今陳兵於渭水沿岸,想要奪回京兆府路也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若不然的話,葉大人以為聖上為何敢於有持無恐的停留在長安?聖上如此看重你,即是因為葉大人曾為聖上之師,雖然並沒有教會聖上什麼,但聖上卻是仁心善恩,是不想百姓再受戰爭之苦,所以葉大人也要懂得進退才是。”李師兒伶牙俐齒,葉青剛說完,她就如同連珠炮似的開始替完顏璟說服葉青。
當然,其中對於葉青的不滿,除了因為葉青是他們大金國想要除之而後快之人外,便是因為其父李湘,被葉青扣押在長安的原因,以及她的兩個兄長,也都曾為葉青階下囚的這個原因。
一旁的白純則是微微蹙眉,而後平靜的說道:“若是有一天,當你見識到了真正的繁華城池,如臨安、揚州、建康等地後,就不會再覺得燕京是天下間最為宏偉、繁華的城池了。”
“葉夫人此言差矣……。”陳新喜見白純說話,而淑妃又像是有些怕那白純似的,竟是撇了撇嘴並沒有言語,於是急忙就要替淑妃出頭。
“陳新喜,你要是敢再多說一個字兒,我現在就把你剁碎了喂狗。”葉青冷哼一聲說道。
“奴婢……奴婢……。”陳新喜看著葉青那陰沉的臉龐,氣的是直哼哼,一時之間竟然還真有點兒不敢說話了,隻是最終還是憋不住的反諷道:“這一會兒的功夫,奴婢已經不知道死了幾次了,一會兒葉大人要把奴婢喂王八,現在又要剁碎了喂狗,奴婢很想知道,葉大人到底打算如何處置奴婢。”
“哼,宋人就是這般強詞奪理、顛倒黑白。對百姓說我大金殘暴,但實際上,殘暴的該是葉大人您吧?”李師兒再次抓住葉青的把柄嘲諷道。
完顏璟一旁樂的喝茶看樂子,如同葉青訓狗似的訓陳新喜一樣,自從來到長安後,李師兒同樣是沒有給過葉青好臉色,逮住機會便會諷刺葉青一番,但即便是如此,李師兒卻是與白純相處的不錯,要不然的話,也不會趁著喜慶的元日一同逛長安城了。
看著葉青被李師兒搶白的低頭喝茶,不再說話的樣子,完顏璟難得的心情舒暢,向著白純行禮後,示意李師兒跟白純離去,這才笑嗬嗬的看著麵色陰沉的葉青道:“先生可認為我這一次贏定了?”
葉青抬頭看了一眼準備坐下的完顏璟,想了下道:“你沒有贏得可能。”
不等完顏璟發問,葉青便繼續說道:“當年我就曾跟你說過,不要本末倒置,放著強敵不去理會,反而把目光一直放在我宋廷身上。”看著神色逐漸不再嬉皮笑臉的完顏璟,葉青再次歎口氣道:“到現在也是如此,你想借著與我大軍一戰來提高士氣,從而來平衡對韃靼人那邊的弱勢。但這恰恰說明了,你現在開始忌憚韃靼人了,如今兵行險招,隻是想要把從韃靼人那裡的戰敗損失,在宋廷身上找補回來而已,但完全不可能扭轉頹勢,更無法阻止韃靼人一統草原。我不知道你是否跟紮木合結下了什麼盟約,或者是你很自信紮木合暫時還無法對你們構成威脅,因為草原上還有另外一個新崛起的強大部族,乞顏部的鐵木真,你打算等他們鬥個兩敗俱傷的時候再行漁翁之利,可對?所以在你離開燕京之前,應該是給予了紮木合承諾跟支持,比如你會支持他來除掉鐵木真……。”
“所以先生會幫鐵木真抗衡紮木合,以此來牽製我嗎?”完顏璟直接問道。
葉青緊緊的盯著完顏璟那明亮的眼神,緩緩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不會?為什麼?”完顏璟有些詫異,按理說,這個時候葉青就該跟鐵木真一同來對付他與紮木合才對啊。
“因為紮木合不是鐵木真的對手,因為鐵木真不需要我的幫助,因為他不想我染指草原,還因為……我不願意看到他們踏過那殘破的長城,就如同遼國、以及你們當年一樣霍亂中原、民不聊生、生靈塗炭。中原百姓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霍亂了,如此下去,可能於我們宋人而言,就是滅種之危。”
葉青深深的吸一口氣,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說道:“從始至終,或許從來沒有人相信,我葉青奪回五路、光複中原、鎮守黃河沿岸是為了民族氣節與民族存亡。但我一直知道我想要什麼,我該做什麼,或許以前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有朝一日我能夠做到我說的那些豪言壯語。畢竟聽起來十分可笑,看起來更為可笑,明明我葉青眼下所做的一切,都像極了是要裂土封侯,與民族的生死存亡毫無關係,明明就是一個判臣賊子所走的封喉稱雄之路。但……我卻是知道眼下正是金、宋唇亡齒寒之際,金亡了,宋離亡國滅種之路也就不遠矣。看看如今華夏大地的所有城池、所有百姓,想想當年的長安盛世、萬國來朝的璀璨景象,所有的盛世家底兒才經曆了幾代人,就已經都被毀滅的差不多了,若是一旦韃靼人入主草原,占據了金、宋眼下所有的疆域,當堅城在他們眼裡成了累贅,良田上的糧食不如春生秋萎的草原那般誘人,當所有的疆域,他們都想變成遼闊的草原時,農耕治下的百姓何以為生?浩瀚無垠的中原文明停滯、倒退,千年來的華夏民族雖不會斷層,但誰來繼承、發揚,如何再繼續進步?”
“所以……所以先生你會如何抉擇,就是這個時候。”完顏璟有些乾澀的吞了吞唾沫,剛剛說那番話的葉青,在他眼裡變的極為陌生而又偉岸,雖然有一些事情他還無法理清,但看著葉青那張認真嚴肅的臉龐,他卻是絲毫不懷疑,剛剛那一番話,絕對是葉青的肺腑之言。
完顏璟身後的陳新喜,就像是頭一次認識葉青一樣,不再像之前那般,葉青說一句話他就翻一次白眼了,這一次他如同是呆住了一樣,完全不敢相信,這樣大義凜然的話語,竟然是出自這個梟雄的嘴裡。
而且這個梟雄,還是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的知道,這天下人,沒有幾個人會相信他的那些大義之言,但他又願意堅定的在天下人的嘲諷中,走自己認為該堅持的路,即便是被天下人認為,他是要裂土封侯的梟雄,是大宋的判臣賊子,但他也依然要堅持著繼續走下去。
“我答應過你,不在金國兩難之時趁人之危,所以我便不會趁人之危,更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在與韃靼人的交戰中,節節敗退而無動於衷。我雖然想要奪回失地,親自鎮守長城內的中原疆域,但我也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所以在我沒有把握趕在韃靼人之前,從你手裡奪下煙雲十六州前,我便會儘自己所能的幫助你抵抗韃靼人、牽製鐵木真,直到我覺得我有能力,能夠搶在韃靼人之前,拿下燕雲十六州,守住中原的大好疆域。”葉青極為坦誠、神色同樣是十分真誠、嚴肅的說道。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其實……其實先生早就有此打算了,就算是當年在武州時,你的心中就已經有一個雛形計劃了吧?”完顏璟不知為何,卻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笑的極為開心的問道。
“不錯,當我在見到丘處機後,我就更堅定了我的推斷,韃靼人絕不可輕視,中原這大好的疆域,未來有一天,很大的可能將會成為韃靼人的牧場。所以這麼多年來,東奔西走、南征北戰,我葉青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拒韃靼人於長城腳下,不得寸進中原半步。”葉青嘴角緩緩露出一抹自信、甚至是有些睥睨天下的霸氣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