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如此的強硬,真的就是在乎蒙古曾對他治下的武州、檀州發起過戰爭嗎?還是說……葉青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窩闊台的目光不自覺的望向了木華黎,而木華黎也同樣是望著窩闊台,兩人默默的看著彼此的目光,如同在無聲交流一樣。
“你真當你葉青可以在宋廷一手遮天不成?”朮赤的語氣之中,威脅的味道越來越濃。
“你以為你說服了史彌遠,而後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葉青瞟了一眼朮赤,根本沒有理會一旁滿臉震驚的木華黎,以及神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的窩闊台,繼續淡淡說道:“史彌遠雖然是宋廷左相,但北地之事兒……朮赤,你認為沒有我葉青點頭,誰能夠撼動?”
木華黎眼看著朮赤要跟葉青繼續僵持下去,而若是真把葉青惹急了,那麼他們此行的目的,可就真的成了給宋廷皇帝來賀喜來了。
微微靜了心神後,木華黎便急忙在旁斡旋道:“那不知燕王覺得如何才能夠讓兩國休兵,世代友好而永不再重啟戰事?”
“是,燕王您不妨先提條件,隻要侄兒能夠做到,便絕不會吝嗇,而且即便是做不到,侄兒也會立刻稟報父親來決斷。”窩闊台急忙跟上說道。
而朮赤則是看了看木華黎,以及自作主張的窩闊台一眼,並沒有因為窩闊台把話說得像是他能夠決斷一樣,而因此感到不滿。
葉青的目光則是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笑意,平靜的看著木華黎,在他看來,不管是朮赤也好,還是窩闊台也罷,即便是如今手中有權利,但恐怕也絕對沒有木華黎那麼大,顯然,他們這一行人中,還是以木華黎為主。
葉青緩緩把目光從木華黎的臉上移到了丘處機的臉上,丘處機的登門拜訪,除了讓他徹底得知,蒙古人如今想要入侵吐蕃一事兒外,還知道丘處機已經與八思巴已經交鋒過,最後則是被八思巴辯駁的詞窮而認輸。
也正是因為丘處機輸給了吐蕃僧人八思巴,從而使得鐵木真如今更傾向、看好八思巴能夠給蒙古人帶來的巨大利益。
“我要八思巴來臨安。”葉青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
“什麼?”木華黎、窩闊台以及朮赤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震驚道。
“你要他做什麼?”朮赤鷹一樣的眼睛緊緊盯著葉青問道。
“他對你們意味著什麼?不管是遼還是金,亦或是你們蒙古國,哪怕是吐蕃,你覺得他們有一地之富裕勝我宋廷各城嗎?臨安如何,各位已經領略過了,想必就不用我多說了吧?”葉青抱起了茶杯悠哉道。
木華黎看了看旁邊的丘處機,又看了看此刻神情認真的窩闊台以及陰沉的朮赤,沉聲道:“不錯,若是論起富裕繁華來,宋廷強過我們太多。”
“所以你覺得我宋廷、我葉青會染指吐蕃那些貧瘠荒涼之地嗎?”葉青再問道。
這一次就連窩闊台都不自覺的搖了搖頭,從草原一路向南行來,中原的繁華與富裕已經完全超乎了他們的想象,即便他們在來前,已經有木華黎跟丘處機,給他們講述過宋廷的富裕跟繁華,但當真到了臨安城後,他才能夠把繁華與富裕徹底在心中形象起來。
而在草原上時,窩闊台甚至以為中原的繁華與富裕,不過就是一個牛羊遍地、草場比草原上還要多的朝廷而已。
可當真正踏入中原,看到那一座座雄偉的城池,城內一件件精致典雅的樓閣,以及街道兩側遍布的商鋪時,無論是窩闊台還是朮赤,都以為突然之間來到了另外一個做夢都不會夢到的世界一樣。
這個世界與他們的世界完全不同,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精致,甚至是讓他們恨不得立刻就能夠擁有這樣一個城池。
“你想說什麼?”木華黎不自覺的開始皺眉問道。
“給我八思巴,我幫鐵木真解決如何征服吐蕃的答案。”葉青語氣堅定的說道。
木華黎皺眉,窩闊台、朮赤,甚至就連丘處機都皺眉。
甚至丘處機還不自覺的搖了搖頭,歎口氣道:“燕王或許有所不知,吐蕃之事兒絕非是燕王所想那般簡單,若是單靠武力便可以征服,大汗也便不會……。”
“這些不過是你們認為的罷了。”葉青打斷丘處機的話,繼續說道:“你以為八思巴是真的為你們蒙古人著想嗎?還有,即便是他們不清楚,難道丘道長也不知道,我中原與吐蕃之間來往已有近千年的時間?”
“中原與吐蕃有過來往,那裡可是有著常人……。”窩闊台驚訝的問道。
在他的認識中,吐蕃就如同是一個被綿延大山困住的世界,跟外界根本不會有什麼聯係,而他們才應該是第一個發現這個世界的人。
“八思巴難道沒有告訴你們,吐蕃王朝還未分裂時,我中原王朝大唐國,還曾把一個公主嫁給了他們的王鬆讚乾布?”葉青繼續說道。
曆史上的八思巴,因為其跟隨其伯父走出吐蕃一直學習中原文化以及蒙古人的語言,所以極為受吐蕃百姓的尊崇。
而八思巴也正是憑借著向蒙古人講述吐蕃與中原之間的關係,以及種種曆史典故,從而獲得了蒙古人的信任。
也正是因為八思巴的博學,從而使得丘處機在其麵前都相形見絀,最終則不得不敗下陣來,也使得蒙古人開始更為相信佛教而非是丘處機的道教。
也正是因為蒙古人開始信任吐蕃佛教,得知隻有皈依佛教之後,接下來才能夠得到八思巴的幫助,助他們來統治吐蕃。
但也正是因為要皈依佛教,必然要拜八思巴為上師,而八思巴的另外一個條件便是:皈依之後,上師坐上座,要以身體禮拜,聽從上師之言語,不違上師之心願。
這對於鐵木真,或者是高傲豪邁的蒙古人來說,想要接受這一點兒則是有些艱難。
雖然最終可以打折扣為,在人少的時候,奉八思巴上座,而在有將領、臣子等其他人的時候,則不必遵從。
可即便是如此,對於蒙古人來說,顯然也有些難以接受。
而葉青,顯然便是利用了這一點,當著窩闊台、朮赤、木華黎以及丘處機的麵,再次拋出了君權神授四個字。
“君權神授?何解?”窩闊台率先問道,朮赤也是不自覺的豎起了耳朵,畢竟,不管如何,這些都應該是有關於他們未來繼承汗位的事情,自然在這個時候,要聽聽葉青的見解,哪怕是不信,但聽聽也無妨不是?
葉青看了看朮赤,又看了看窩闊台,而後笑了笑道:“君權神授,何解?”
看著兩人迫不及待的連連點頭後,葉青便繼續說道:“八思巴若為上師,身為蒙古國的大汗,自然是要聽上師之言語,滿足上師之心願。而如果一個大汗,都要對一個人頂禮膜拜的話,那麼是否意味著你們的子民,也會聽從他們的教誨?也會對他頂禮膜拜?”
“不錯,可這又如何?隻要是我們大蒙古國著想……。”朮赤神情凝重的問道。
“蒙古人崇拜狼,也崇拜鹿,這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信仰,是烙印在你們骨子裡的東西。不錯,如今八思巴對於你們而言,或許隻是一個上師。可……。”葉青看著凝神靜聽的窩闊台跟朮赤,頓了下後繼續道:“若是長此以往下去呢?蒙古國將是以孛兒隻斤家族為尊呢,還是以八思巴一脈為貴?”
看著木華黎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葉青繼續說道:“大蒙古國的子民,也隻會看到你們對於八思巴等人的尊崇,長此以往,孛兒隻斤家族便隻能夠屈就於八思巴一族之下。”
“但八思巴乃是上師、是僧人,他又不會參與……他又不會……。”木華黎當著朮赤跟窩闊台的麵,顯然有些難以啟齒汗位之爭這個詞。
“他是不會參與,但不管未來大蒙古國誰是大汗,都要奉他為上師,都要聽從他的教誨,長此以往下去,隻會得到一種結果,那就是……隻有他認為的大汗才是大汗,才會得到將領與百姓的承認。而其他與他之間不睦的,他不喜歡的皇子,即便是嫡長子,但隻要八思巴不同意,你以為他就能夠繼承汗位嗎?”葉青在說道嫡長子的時候,不自覺的看了一眼朮赤。
而朮赤則是在葉青望向他時,不自覺的像是回應似的對著葉青默默的點著頭,顯然極為認同葉青提出來的擔憂。
“這就是燕王所言的君權神授吧?”窩闊台見葉青望向朮赤,目光從他身上一掃而過時急忙說道。
“不錯,這就是君權神授。不同於可能會功高震主、引起朝堂動蕩的臣子,君王看不順眼可以捏造個罪名罷免、流放,哪怕是殺了都行,但不管如何,臣子終究是臣子,他需要聽從君王的旨意行事。而……八思巴非是臣子,是上師,他沒有他嘴裡所謂的世俗權利,但他卻掌握著你們大蒙古國大汗之位的正統性。今日看你朮赤不順眼,他便可以找個理由稟奏鐵木真,而你朮赤即便是身為嫡長子,也就斷無可能繼承汗位……。”葉青突然又轉頭看著朮赤說道。
木華黎當即冷聲喝道:“燕王此舉怕並非是在講述何為君權神授,而是在挑撥他們兄弟之間的……。”
“若是本王想要挑撥,又豈會當著你們的麵?以本王在臨安的勢力,大可以各個擊破,又何必做出如此都讓你輕而易舉就看穿的舉動?”葉青頭也不回的反駁道。
“尊八思巴為上師?八思巴如今才多大?恐怕年歲與窩闊台相差無幾,鐵木真一旦老了,八思巴正是鼎盛之際,加上鐵木真這些年的信任與看重,一旦他所謂的佛家教義深入人心,以及不問世俗隻掌神權的特殊性,試問,你大蒙古國的汗位,還如何能夠安生?試問,你大蒙古以後到底是誰說了算?”葉青此時才轉頭看著木華黎咄咄逼人道。
一瞬間,葉青這邊有些劍拔弩張的緊張情形,不自覺的引來了謝道清等幾人關切的目光。
而當謝道清轉頭望過來時,便看到葉青坐在主坐上,語氣犀利、神情冷峻道:“何為天子?王者父天母地,為天之子也。”
《援神契》所載:“天覆地載謂之天子,上法鬥極。”
《尚書》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論語·季氏》雲: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孟子·告子上》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
天子至高無上,豈容他人替天做主、為民擇君?簡直是荒唐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