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也是風雪連天,隻不過那時候他們好在還有戰馬可以代步,而且因為人數眾多的原因,雖然一路向東也走得極為艱難,但還沒有像眼前這些人這般殘酷。
“統領您看,後麵的追兵……。”屬下伸手指向前方,而此時,二十來匹金人戰馬雪花四間的向著渝關飛奔而來,看那架勢,大有要把那十來個人在到達渝關之前全部趕儘殺絕。
在耶律乙薛望過去時,那艱難跋涉於雪地的十來個人中的最後一人,距離身後的金人騎兵也就剩下不過三四十步的距離。
而那被遠遠落在最後的人,在金人的戰馬越來越近時,反而是顯得極為的冷靜,甚至是在第一時間就放棄了繼續向前,而是緩緩的抽出了手裡的腰刀,靜靜的站在雪地裡等候著那二十來匹戰馬向他奔騰過來。
隨著為首的金兵越來越近,而那落在最後的一人,也是緩緩的舉起了手中的腰刀,隻是此刻的他,顯然早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能夠舉起手中的腰刀,已經是用儘了全身的最後一絲力氣。
所以當戰馬上的金兵借著衝擊之力,毫不費力的一刀砍掉那舉在空中軟綿綿的腰刀時,另外一匹戰馬上金兵手裡的長槍,幾乎也是同一時間洞穿了那人的胸膛,鮮血瞬間染紅了潔淨的積雪。
隨著最後一人被刺穿了胸膛,被仍在了雪地中一動不動時,倒數第二人也早已經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就如同那剛剛被金兵帶走生命的一樣,同樣是平靜的站在原地,甚至是疲憊不堪的臉上還帶著從容的微笑,而後緩緩舉起了手中的腰刀,隨即被如同疾風一樣的金兵砍掉腰刀,被緊隨其後的長槍刺穿胸膛,在雪地上滑出一道長長的印子後,隨著金人手裡的長槍拔出,鮮血自胸口噴薄而出,再次染紅著原本聖潔的白雪。
“怎麼辦?救還是不救?”耶律乙薛旁邊的屬下,心中被那些在此刻從容赴死的人深深的震撼。
他當然看得出來,落後在後麵的幾人,並非是為了赴死而去阻擋,而是願意用最後一絲力氣,來阻止金人對於前麵幾人的追殺,雖然他們也知道,如今早就已經筋疲力儘他們,已然無法阻擋那如同疾風的金兵,但他們在最後一刻,依然還是堅定的選擇了保護前方的那幾人。
雪地裡追殺的畫麵顯然並不如戰場上千軍萬馬衝鋒時的場景顯得震撼,但也正是因為那些人一個個從容不迫的挺直了胸膛赴死的氣勢,使得不過是一場小小的追殺場麵,在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的悲壯與震撼。
就在那屬下再次發聲問向耶律乙薛時,那原本落在後麵的幾人已然全部躺在了血泊裡,而原本走在最前方的幾人,此時則是放棄了就近在眼前的渝關,手腳並用的在雪地裡開始往回爬。
而那個被三人護在中間的婦人,顯然也已經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原本圍繞在周邊的三人,在身後最後一人倒下後,在此刻也是停下了腳步,緩緩轉身抽出腰刀,從容麵對著不過十步之遙的金兵。
幾乎就是在圍繞在那婦人周圍三人中的一人,轉身麵對身後的金兵時,其餘兩人則是用儘了所有的力氣,在婦人的背後狠狠的向前推了一把,隨即隨著婦人被突如其來的推力踉蹌著趴到在雪地時,身後的兩人也幾乎是同時累趴在了雪地中。
一聲嘹亮的嬰兒哭泣聲,幾乎是在金兵手裡的長槍刺進一人的胸膛時,突然之間劃破天空,而與此同時,箭矢的破空聲從渝關城牆上響起,就在金兵手裡的長槍,要刺向那累趴在雪地中的婦人,以及身後的兩人後背時,耶律乙薛手中的弓箭依舊穩穩的定格在空中,而另外一隻手卻是幾乎沒有閒著,搭箭、拉弦、鬆手,幾乎是一氣嗬成,而旁邊箭壺中的箭矢在眨眼間迅速消耗著。
隨著耶律乙薛射出第一箭的同時,城牆上的其他地方同樣是緊隨其後射出了箭矢,而城牆下那原本衝在最前麵的金人,也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從馬背上摔落在地,身後的其餘追兵,麵對城牆上突如其來的箭矢,不得不立刻勒馬停下。
嬰兒的哭泣聲響徹漫天飛雪的空中,同時也叩開了渝關那厚重的城門。
如同是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婦人與他身後的兩人,看著旁邊倒在雪地裡的金兵,疲憊的雙眸中終於是流出了一串眼淚,趴在雪地裡艱難的抬起頭,透過那金兵主人的戰馬馬蹄,模糊之間看到,渝關的城門以及黑壓壓的兵士終於是跑了出來。
耶律乙薛跳下馬背,並沒有第一時間把視線放在眼前這幾個如同死屍的“逃難者”身上,而是注視著騎兵在雪地裡追殺其他金人騎兵。
直到那像是已經昏倒了的夫人懷中的嬰兒再次哭出聲音時,耶律乙薛這才把視線移向腳下,原本十來個“逃難者”,如今也就剩下了六個人,而其中除了眼前這個懷抱哭泣嬰兒的婦人外,身後原本攙扶她的兩人,竟然也是女子。
“你們是什麼人?”耶律乙薛居高臨下的問道。
不管是身後的那幾個人,還是眼前的婦人與那兩名女子,幾乎可以用滿臉汙跡形容,早已經看不清楚她們的真實麵容。
即便是身上原本厚厚的衣衫,此時也因為沾滿積雪與泥濘而早已經分不清楚顏色,自然也就無法分辨出布料的好壞優劣。
趴在雪地裡,但依舊緊緊護著懷中嬰兒的婦人,聽到耶律乙薛的話,先是再次低頭看著被她緊緊包裹在厚衣衫裡的嬰兒,而後才緩緩的抬頭。
滿臉的汙跡實在無法看清楚麵容,但即便是如此,那一雙雖疲憊但依舊明亮的眼睛,在停止哭泣後,在此時顯得是那麼的平靜。
任由耶律乙薛彎腰抱起懷中哭泣的嬰兒,婦人竟然是擠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而後張了張嘴艱難說道:“我……我……我要見……葉青……。”
“你說什麼?”耶律乙薛打量著被他抱起來的嬰兒,整個嬰兒被厚厚的衣衫包裹的嚴嚴實實,這讓耶律乙薛不由得有些感到吃驚,小家夥被包裹的如此嚴實,竟然還能夠發出如此清脆的哭泣聲。
“我……我要……我要見……。”婦人再次抬起頭,隻是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便昏厥在了雪地裡。
耶律乙薛看了一眼昏厥的婦人,而後再看了看懷中的嬰兒,終究是還是耐不住好奇心的以身遮擋住風雪,小心翼翼的掀開了蒙在嬰兒頭頂,已經頗為潮濕的厚厚衣衫。
隨著耶律乙薛掀開那厚厚的衣衫看到嬰兒的麵容時,嬰兒也在第一時間停止了哭泣,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呆呆的望著他,而耶律乙薛同樣是眼睛瞪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旁邊的屬下看著耶律乙薛那有些震驚的樣子,剛要說話時,就聽見耶律乙薛突然看了一眼那昏厥過去的婦人,又看了看懷裡的嬰兒,急急說道:“快!立刻帶他們進關……。”
旁邊的屬下顯然沒有反應過來,而此時隻見耶律乙薛的一隻手,緩緩從嬰兒的胸前拿出了一個約莫小手指粗細大小的黃銅色圓柱物體,一邊轉身快步往關內走,一邊急急說道:“立刻向燕京稟報,金國可能出事兒!還有,立刻拿著這個前往臨安給燕王。”
耶律乙薛看著手裡那被他們稱之為信物的東西,轉過來之後,隻見在那空心裡麵,赫然塞著一卷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