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琮、完顏玠的馬車在會寧城裡飛快的奔馳駛向皇宮的方向,一路上所過之處無不是激起一陣雞飛狗跳。
會寧府雖然如今還沒有宋軍攻進來,但城裡的百姓已經是一幅麻木呆滯的表情,人心惶惶的情緒也在完顏脫達戰死後,開始迅速在朝堂乃至整個會寧府蔓延開來。
而到了今日,眼看著第一場大雪就將在頭頂灰蒙蒙的天空降下時,乞石烈諸神奴的大軍,如今已經是兵臨會寧府城下,整個會寧府儼然已經成了大金國的最後一座孤獨的城池。
入手即化的細小雪花開始被寒風裹著在空中飛舞,沾染在人們的臉上瞬間帶來一股淡淡的涼意。但今年的第一場雪,卻是在人們的心頭少了一股愜意,憑空多了幾分淒涼與肅殺的冷酷之意。
馬車一陣風似的駛過街道,狂風席卷著還未落到地麵的雪花形成一個肉眼可見的旋渦,旋渦中的細小雪花幾乎第一時間就被撕裂粉碎,就像是在粉碎撕裂著會寧城內無數百姓、士子、商賈與官員的心一般。
會寧府大部分人對於眼下的局勢都感到難以置信,很少一部分人是感到無可奈何。
不過這天底下不管是哪朝哪代,都從來不缺乏喜歡放馬後炮者。馬車剛剛駛過的一家還未打烊的酒家,其中就不乏這樣的人,此刻在沉悶的氣氛中,隨著酒精上頭之後,心頭那壓抑不住的悲戚開始噴薄而出。
隨著酒家內的氣氛越發的凝重與悲戚,馬後炮者便開始痛呼著:當年先帝之死,宮廷之變時,其實我就已經預料到了我大金國會有今日。
當年我們是如何對待宋人的,如今恐怕宋人就會如何對待我們了。
散了吧,回家洗乾淨脖子,等著宋人屠城吧。
當今聖上……一言難儘啊,先帝在世時,雖然丟了我大金國的部分城池疆域,但因為跟宋廷的關係,想必若是先帝在世,宋廷也不會如此趕儘殺絕,我大金國也就不至於淪落到今日亡國的地步啊。
“宋人殺人嗎?”在酒家內此起彼伏的痛呼與抱怨聲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沉重。
光顧這家酒家多年的老人,胡須花白,摘去帽子的頭上頭發已經不剩多少,張嘴喝酒時都能夠看見,就是連嘴裡的牙都不剩幾顆了。
“殺人不殺人,您老還怕嗎?都活到這歲數了,這輩子就算是值了。”與老人相熟的一個客人說道。
“值了?一家老小值了嗎?”老人端起酒碗歎口氣後一飲而儘。
相熟的客人愣了愣,隨即臉上的表情更顯痛苦,同樣端起酒碗一飲而儘,仰天長歎一聲:“那就要看天意了。”
“但我聽說,宋人一路攻過來,並沒有屠殺過百姓,要不然的話,城外的乞石烈諸神奴又怎麼會甘願投降於宋人來打我們自己人?”另外一個厚重的聲音響起。
那跟老人相熟的客人,嘴角扯出一抹不屑,歎著氣道:“乞石烈諸神奴是為了給先帝報仇,自然不會屠戮我們這些百姓,但宋人……能一樣嗎?”
“說到底,還是宋人變強了,我們大金國變弱了。想當年,我大金國可曾怕過宋人?宋人年年歲幣歲貢一樣不敢缺少,給聖上的可都是奏章啊,那奏章上都是以臣子的身份自稱。再看看如今……還真應了宋人百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也
不知道將來的日子會是個什麼樣子啊。”老人放下酒碗,花白胡子上的酒漬也不去理會,張嘴說話時,嘴裡那幾顆殘留的黃牙尤為引人矚目。
“宋人不會為難百姓的,大家大可安心。宋人是……應皇後的求助幫皇後複國的,當然,也是來亡我大金國的。”那人站起身,眼神之中帶著無儘的落寞,而後環顧一圈酒家後,便帶著旁邊的人往外走去。
“宋人yīn險啊,玩yīn謀詭計我大金國不是對手啊,早知道如此,當年朝廷就應該在宋廷偏安之後,率大軍踏平宋廷,那麼就不至於留下偌大的後患了。”相熟的客人望著那裡去的背影,歎息道,隨即喝儘碗裡的酒,用袖子抹了抹嘴邊的酒漬,便也搖晃著起身,嘴裡繼續嘟囔道:“不管如何,趁現在宋軍還沒有攻下會寧,回家多與家人聚聚吧,看一眼少一眼啊,誰知道明天還能不能看見今冬的第一場大雪。”
完顏從憲走出小酒館,仰臉感受著寒風驅散了心頭那一絲淡淡的熏醉與熱議,細小的雪花落在臉上帶來的清涼,並未讓他感到愜意,相反,如今他的心頭甚至比完顏珣的心境還要沉重。
望了一眼皇宮的方向後,完顏從憲再次歎口氣,隨即在走上馬車時,對車夫說道:“回府吧,不去宮裡了。”
而此時完顏琮與完顏玠兩人同乘的馬車,幾乎是毫不減速的通過了第一道皇宮的宮門,甚至在第二道宮門前,也是微微減速之後便快速通過。
在到達太監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地方後,同樣是飛快的跳下馬車,而後與太監急急向著禦書房的方向行去。
金國會寧府皇宮裡的禦書房,與往常並沒有什麼兩樣,不過是今日在禦書房的臣子有些多而已,而不是像往常那般,隻有幾個宗室與重臣才有資格來到此地。
自篡位成功之後,向來喜歡身穿龍袍的完顏珣,今日卻是破天荒的穿上了一身青sè寬袍大袖的便服,神情之間並沒有像完顏琮等人想的那般yīn沉,反而是顯得有些雲淡風輕、不疾不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