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漸漸籠罩著整個元日前的燕京城,新建的燕京城或許也是因為元日將近的關係,路上的行人比往常也是多了很多,一家家新開的酒樓茶肆等行業,俱是燈火通明,馬車與轎子來回穿梭在寬闊的街道上,火紅的燈籠映照之下,使得夜sè下的燕京城,看起來也是格外的熱鬨與喧囂。
北上、南下的權貴與官員,商賈與士子也越來越多,繼而便使得原本隻有冰冷建築的燕京城,也漸漸開始多了一絲絲的文化氣息,河流上穿梭不停的船隻,大部分都屬於北上的商賈所開設,此時也是鶯鶯燕燕、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不同於暗流湧動的官場,燕京城百姓的心思顯然沒有那麼的敏感與凝重,雖然聚在酒樓茶肆裡,也會談論當今天下之勢,但大部分的言論都是站在了一個較高的高度,而對於官場上的一些細節,往往很難察覺與體會的到其中的無奈與壓力。
高談闊論聲、笙歌燕舞聲,在夜幕之下交織於燕京城的各條街道,馬車、轎子與行人,就像是盛世之中的最佳點綴,從而呈現一幅不亞於清明上河圖的繁榮畫麵。
已經關閉的燕京城門,此時則是緩緩打開,隨著兩輛馬車以及數十人的隊伍進入之後,再次緩緩關閉。
在街道邊馬車緩緩停下,完顏從彝第一時間就跳下了馬車,而後方的那輛馬車車簾,也在完顏從彝走到跟前後掀起,李師兒與趙盼兒同坐一車,望著車下的完顏從彝。
“就到這兒吧,我們自己會回去的。”李師兒的神sè之間帶著些疲憊道。
完顏從彝點點頭,而後不自覺的環顧著夜幕下依舊是人來人往的街道,一盞盞燈籠隨著街道筆直延續下去,使得這條街道仿佛是沒有儘頭一般。
城樓上的燈火雖然不是很亮,但還是依稀能夠看到有守城將士巡視的身影來回閃現。
“那從彝就不送您了。”完顏從彝聽命道。
“明日朝會後,若是那完顏刺有時間,讓他去府裡走一趟。”李師兒點點頭,在放下車簾前說道。
完顏從彝默默點點頭,隨即看著李師兒與趙盼兒乘坐的馬車緩緩離開,而他則是望著那馬車的背影長出一口氣,隨即麵對著燈火通明、望不到儘頭的繁華街道伸了個懶腰,再次坐上馬車後,道:“先不回府裡,燕王府暫時咱們也不能去,那就不如先去拜訪下鄆王完顏琮去。今日有了手裡這些證據,看看完顏琮還會不會狡辯。”
說完後,完顏從彝的嘴角漸漸浮現一抹笑意,一切的一切,都出乎了他的預料,而來到燕京後境遇的不同,更是讓完顏從彝心生感慨:人生如戲。
馬車經過處於燕京城城中央的皇宮時,那巍峨宏偉的皇宮,在燈火的映襯下,更顯得是威武不凡,諾大的城門以及巡視的禁軍,也把宮門口襯托的更加威嚴與霸氣。
幾輛馬車停在皇宮旁的馬廄處,讓完顏從彝不由得掀起車簾極目望去,心裡頭不由的猜測著:這麼晚了,誰還會在皇宮逗留?
燕王?不可能,今日聖上親自去了燕王府邸,所以不可能是燕王,而且,若是沒有什麼重大事情,恐怕燕王也不會主動前往宮裡。
而此時的後宮內,早已經在夜幕降臨時燃起了火燭、燈籠,從而使得更濃的夜sè在籠罩向皇宮時,變得更加的悄無聲息、不易察覺。
皇太後李鳳娘已經喝了好幾倍熱茶,就連案幾上的各種可口點心,也已經吃了很多,但謝深甫與徐誼,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聖上回宮了嗎?”李鳳娘對旁邊的宮女問道。
宮女搖頭低聲回道還未,李鳳娘不由自主的歎口氣,眼神也看向了謝深甫與徐誼。
“燕王既然回來了,朝堂之上有些事情,本宮便不宜過多插手了。畢竟,本宮終究隻是掌管這後宮,而且這皇宮也有皇後在,本宮又哪裡有那資格,對朝堂政事在聖上麵前說三道四?何況如今聖上也已經長大了,這幾年不管是在臨安,還是來到燕京後,處理朝堂政事也是越發的熟練跟成熟,讓本宮也是放心的很啊。”李鳳娘微微蹙眉道,燭光映在其臉上,使得一向極重保養的李鳳娘的膚sè,依舊是隱隱泛著明亮的光澤。
謝深甫眉頭緊皺,徐誼則是一臉的緊張跟不安,兩人都沒有想到,在葉青回到燕京後,皇太後的轉變會如此之大,甚至是讓他們二人有些難以置信,這還是那性格強硬的皇太後嗎?
“太後,臣理解太後顧全大局……以及對聖上朝堂政事上的放心。但……燕王一事兒怕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不能就這麼坐視不理,看著一個權臣淩駕於朝堂之上……。”謝深甫今日已經說得口乾舌燥,而且該說的不該說的,他今日都已經說得差不多了,就差明著說葉青是圖謀不軌的反賊了。
“本宮不知左相之言可有何憑證?據本宮所知,燕王回到燕京已經有三日了吧?這三日來,燕王可曾有過什麼大的舉動?朝廷連一個迎候的儀式都沒有給燕王準備,而燕王也是毫無怨言,如今回到了燕京閉門不出,難道這也不對?”李鳳娘已經隱隱的心生不悅,謝深甫雖然身為左相,但如此攻訐一個為大宋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燕王,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不過,她確實忌憚葉青的權勢在北地越來越大,同樣,她在朝堂之上提拔了謝深甫,便是為了用來牽製葉青,可也隻是牽製,並沒有打算讓謝深甫去處處與葉青為難不是?
而如今謝深甫的所作所為,儼然已經超出了他身為左相的範圍,甚至讓李鳳娘覺得,謝深甫此舉是在公報私仇!
加上他又一直想要推舉徐誼為右相,這就讓李鳳娘不得不去猜想謝深甫的真正用意,難道說是為了排擠葉青,而後一人獨掌朝堂不成?
“皇太後怕是有所不知,今日吏部、吏部以及燕京知府的差遣上的官員調動,可都是葉青所為,而聖上對於這些事情……。”謝深甫再次說道。
“放肆!”李鳳娘終於是忍不住心頭的憤怒,拍著案幾怒斥道:“吏部侍郎也好,禮部侍郎也罷,還是燕京知府的差遣,你當本宮不清楚,這都是聖上禦書房下旨任命的,跟葉青又有何關聯?”
“皇太後息怒,左相謝大人並非是故意編排燕王,而是……而是……。”徐誼急忙為謝深甫辯解道,有些結巴道:“完顏刺、完顏從彝還有那耶律楚材,可都是金人,若是朝堂之上的權利被金人把持的話,恐怕於我大宋朝不利。而這幾個金人,也確實跟燕王關係匪淺。那耶律楚材自是不必多說,早些年就已經被燕王在濟南府留了下來遣以重用,完顏刺、完顏從彝,一個是在燕王攻伐金國時,出城向燕王投降的金國宗室,而完顏刺則是在燕王攻破燕雲十六
州後,就地用的金國臣子。而且……。”
“而且就在今日一早,宮裡禁軍則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禁軍副統領,至於此人是誰,想必皇太後也很清楚。此人以前是金國皇帝完顏璟跟前的忠臣,後來因為完顏璟之死,而暗地裡投靠了葉青,但卻一直在金國忍辱負重,最終於燕王裡應外合,拿下了金國都城會寧府。”
謝深甫不等徐誼說完,便繼續說道:“如今燕王把乞石烈諸神奴放到了宮裡任禁軍副統領,這就讓人不得不去猜測,這會不會是燕王為以後……做準備,想要再一次效仿他們攻會寧府時的裡應外合之策。更何況……如今宮裡的禁軍可都是當年跟隨燕王征戰多年的精兵悍將。太後,燕王如此明顯不敬皇家宗室的舉動,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啊。”
“既然如此,那燕京等北地也是葉青以一己之力拿下的,那麼是不是本宮應該建議聖上率群臣回臨安啊?畢竟,這都是葉青所經受的城池,誰知道葉青會不會有朝一日覺得朝廷是鳩占鵲巢呢?”李鳳娘的臉上寫滿了冷笑反問道。
李鳳娘是越想越氣,她遷升謝深甫的本意,隻是單純的不想讓葉青在朝堂一人獨大、權勢遮天,當然,她之所以如此做,也確實是在為朝廷著想,也確實是為趙擴擔憂與著想,深怕有朝一日葉青真會把皇室的權利給架空了。
但她的想法也僅限於此,並沒有打算把葉青怎麼著,也更沒有想著卸磨殺驢,在如今天下太平後,便把葉青排擠出官場,完全削掉葉青手裡的權利。
她也很清楚,想要把葉青完全排除朝堂,或者是完全拿走葉青手裡的權利,那根本是不現實的一件事情,若是真有那麼容易的話,皇家宗室就不會用了好幾代人,到最後都沒能扳倒葉青,還反而使得葉青的權利越來越大,在北地的威望也越來越盛。
高宗皇帝當年就想要把他親手扶持起來的葉青給除掉,可到最後呢?葉青則是升官晉爵!
而到了孝宗皇帝時,葉青一時之間可是極受重視與信任,雖然最後時期,孝宗皇帝也有意要除掉葉青,可那時候的葉青……雖然還沒有如今這般權勢遮天,可已經是呈現尾大不掉之勢,加上朝堂之上還有其他權臣,從而也就使得葉青再次化險為夷,權利也是更上一層樓。
光宗皇帝在位時日雖短,甚至從還未登基起,就開始想要除掉葉青,可那時候的葉青……不管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皇宮裡,即便是在整個宋廷,他的實力與勢力可謂是錯綜複雜,下至三教九流跟他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就是連她這個皇太後,跟葉青之間也是不清不楚。
三個皇帝外加兩個在朝堂極有影響力與權勢的朝臣,以及包括其他宗室在內,都沒能夠如願除掉葉青,反而到最後,都成了葉青一步一步高升的墊腳石,從而使得葉青才有了今時今日這般地位。
而今,僅僅憑借他謝深甫一個人,就想要在朝堂之上跟葉青掰手腕、鬥智謀?
就算是加上他旁邊的徐誼,以及李壁等人,可就他們幾個人,在燕京連最起碼的根基與勢力都沒有,就這還拿什麼跟葉青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