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賈金葉一人走出茶館的葉青,一路上都在想,是誰給了拖雷膽子,竟然敢如此貿然行事!
即便是他在蒙古鐵木真極為寵愛他,但年紀輕輕的拖雷,也不該,也應該不敢拿國事開玩笑才是,但他竟然在快要到達燕京時,毆打了宋廷的使臣,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為何要這樣做?
給自己或者是朝廷下馬威?葉青想到此處便先搖頭否認,這根本不可能。
鐵木真既然讓拖雷來燕京,那麼就說明是有求於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以此種方法來得罪自己或者是朝廷才對。
拖雷自是不敢如此,在這件關乎國之大事上麵,葉青相信,拖雷絕不敢自作主張,那麼既然不會是拖雷的主意,那就很有可能是鐵木真在背後指使的了?
所以……鐵木真讓拖雷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麼?鐵木真……他借此是想要向自己傳達什麼嗎?
一路上思來想去,葉青在賈金葉的陪同下很快便來到了燕京府的衙署,而此時的衙署外麵已經被禁軍所包圍,裡麵的百十來個蒙古人,不單是戰馬已經被禁軍沒收,就是連兵器也一並被收了回去。
葉青的馬車穿過人群快速接近衙署門口,百十來個蒙古兵士被團團包圍在衙署門口的一角,燕京安撫使李立方雖然沒有身著盔甲,但竟然手裡是提了一把刀,在他的身後,竟然是從皇宮裡跑出來的葉孤城以及乞石烈諸神奴。
“完顏刺如何了?”跳下馬車的葉青麵無表情的問道。
李立方急忙說道:“性命倒是無大礙,都是一些皮外傷,但這些傷也夠受的了。”
說完之後,李立方還是一臉的心有餘悸,當他趕到時,完顏刺還沒有被送醫醫治,所以在看到完顏刺的時候,李立方簡直難以相信眼前被人扶著站在那裡的是一個人,渾身上下滿是鮮血,整張臉更是沒有一丁點完好的地方,一雙眼睛早已經腫的如同饅頭一般,要不是還有眼睫毛跟眉毛在,李立方甚至都不敢肯定,眼前這人是不是長有眼睛。
葉孤城與乞石烈諸神奴趕到時,完顏刺已經率先被扶進了衙署內醫治,不過即便是如此,葉孤城在城外也真正的第一次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尤其是禁軍在麵對凶悍的蒙古兵士時,那毫不相讓、殺氣騰騰的氣勢,讓葉孤城是感到一陣的心驚肉跳。
雖然他如今已經是禁軍統領,但這種跟敵人對峙的場麵,說實在話,他還完全沒有經曆過。
所以當今日第一次才麵對百十來個殺伐氣息濃厚的蒙古人時,葉孤城這才真切的感受到,那股敵人在麵對你的時候,氣勢是有多麼的重要。
一旦自己稍微氣勢弱了一些,那麼立刻就能夠感覺到撲麵而來的殺氣,而那種殺氣,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真的會讓人心生懼意,甚至是雙腿發軟。
要不是身邊有乞石烈諸神奴幫他解釋,以及告訴他在沙場上的一些真實殘酷的情形,才讓他漸漸平複下緊張的心情,恐怕那時候葉孤城,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了。
當然,除了乞石烈諸神奴讓葉孤城刮目相看以外,完顏從彝強硬的態度,更是讓葉孤城感到震驚。
他從來沒有想到,每次出現在府裡見父王時,都是一副謙謙有禮的儒雅形象的完顏從彝,在麵對凶悍的蒙古人時,竟然表現的如此強硬跟殺氣重重!
而蒙古人想要帶兵器進城,想要騎戰馬在城內耀武揚威,都被完顏從彝強硬的拒絕,甚至是不惜跟那個蒙古國的怯薛軍統領針鋒相對。
赤老溫威脅完顏從彝,若是讓他們放下兵器、跳下戰馬才能進入燕京城,那麼他們就立刻回蒙古,不過接下來……想必宋廷也應該明白,麵對的可不就是眼前的百十個蒙古騎兵,而將是成千上萬的蒙古騎兵叩關入中原了。
赤老溫的話說的很認真,也是充滿了殺氣,葉孤城本以為這個時候,完顏從彝即便是不會讓步,但恐怕也會奏請父王或者是朝廷來抉擇,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完顏從彝根本就沒有這個想法,隻是冷笑一聲,而後說道:“想要回去?好,那麼隻能是你一個人護著你們的小可汗回去了,至於這百十來個凶手,在你扭頭的瞬間我便會立刻下令射殺!你放心,屍體我絕不會丟到野地裡喂狗,我會把他們都掛在城牆上,就等你們的大軍過來瞻仰!”
赤老溫聞言大怒,一度要拔自己腰裡的刀,而完顏從彝毫無懼sè,甚至還挑釁著赤老溫你拔刀試試,看看你拔刀之後,你身邊還能夠剩下幾人。
最後,在針鋒相對中,還是那個站在馬車上,年齡比自己小上幾歲的蒙古小可汗點頭做出了讓步,願意放下兵器,但戰馬決不能在進城前就給他們。
而後蒙古國的百十來人以及那駕載著少年的馬車,與其說是耀武揚威的騎馬進了燕京城,倒不如說是在完顏從彝的一聲令下之後,是被禁軍押送著進了燕京城的衙署。
身為安撫使的李立方,顯然也沒有經曆過這等劍拔弩張、讓人頭皮發麻、雙腿發軟的緊張局麵,所以他這個安撫使,在出了城之後,幾乎沒有怎麼說話,而是把所有的權利就交給了完顏從彝,由完顏從彝來處置這件事情。
回城的路上,葉孤城的腦海裡一直都是剛剛在城外對峙的緊張畫麵,而乞石烈諸神奴也會在一旁陪著他,給他講述更多的關於沙場上的事情。
兩人之間的話題,不由自主的也就由沙場上的問題,不知不覺的轉移到了關於葉青這些年的南征北戰之上。
所以當葉孤城有些茫然的對乞石烈諸神奴問出:“我父王這些年南征北戰,也會像今日完顏知府那般,每次都站在大軍的前麵嗎?還是說他隻是在中軍帳內的指揮大軍,不會身先士卒……。”u2028乞石烈諸神奴端坐於馬背上之上,麵對這個問題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道:“關山一戰你可知道?”
“嗯,知道,聽很多人說過,包括府裡的母妃還有姨娘,也都曾跟我說過,但是她們也都沒有親眼見過。當然,在外麵也聽過很多關於那一戰的傳言,總得來說,都是誇讚我父王的。”葉孤城說道。
這些年來,或者是他從小到大,自然也是聽到了很多關於他父親葉青這些年的事跡,尤其是關山一戰,在坊間是被傳的神乎其神。而且也有人總結道,正是因為這一戰,也才奠定了葉青在大宋朝堂、以及在北地各路大軍中無人可比的聲望。
“關山一戰確實是燕王這一生中最為關鍵、也是最為輝煌一戰,可惜……。”乞石烈諸神奴看著葉孤城疑問的目光,笑了笑,而後深吸一口氣道:“那一戰,我也是燕王的敵人,隻不過是後來一切都被燕王算計到了,於是那一戰我根本連與燕王交戰的機會都沒有。”
“那一戰……真的有很多人圍追堵截我父王嗎?”葉孤城雖然相信坊間傳言,也相信母妃跟幾位姨娘所說的話,但他總覺得不真實。
畢竟,那時候父親隻有五千人,而夏國以及……宋廷還有金國都派了人去圍剿父親,可父親還是連創六關,最後還殺了夏人一個回馬槍,最後逼得夏人不得不割據整個關山要塞,以及賠償各種費用向父親求和。
“五萬人隻是一個大概的數字,但若是仔細算起來,人數比起傳言來隻多不少。”乞石烈諸神奴下定論道。
而葉孤城在馬背上,早已經把嘴長得足以放下兩個雞蛋,他真的難以置信,父親竟然在人數懸殊那麼大的
情況下,竟然還能夠以少勝多,竟然還能夠讓夏國主動賠償求和,竟然還讓他仰望的乞石烈諸神奴,連參與這一戰的機會都沒有。
“說實話,那一戰我確實被你父親的鎮定給嚇住了,絲毫不敢在向前一步。而當時在關山相遇時,便隻有你父親一人對我們近萬人,可我們竟然連射出一支箭矢都不敢……。”乞石烈諸神奴追憶著往昔道。
“為什麼?”葉孤城不解道。
“因為我怕你父親想要誘敵深入,雖然當時隻有你父親一人麵對我們,可我們相遇的地方,極易埋伏數千大軍,而且你父親占據了地理優勢,若是衝殺起來的話,我當時麾下的一萬人,並無把握跟你父親麾下的種花家軍一決勝負,於是就眼睜睜的看著戰機溜走了,而你父親接下來則是直破最後一關,最後又在援軍到達後,毫不停歇的立刻返回,使得毫無準備的夏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你父親占據了整個關山要道。”乞石烈諸神奴的神情,此時看起來無喜無悲。
葉孤城在腦海裡憧憬著父親葉青在戰場上的英姿,但那張他記憶中隻有慈愛一麵的父親,使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父親的形象跟沙場上人人敬畏的葉青聯係到一起。
所以當葉青在跳下馬車,在李立方的陪同下前往衙署時,葉孤城一路上看他父親的眼光,則是充滿了炙熱與膜拜。
隨著葉青大踏步走入衙署,完顏從彝率先出來迎接,而那在城門口還原本殺氣騰騰、趾高氣昂的怯薛軍統領,以及那一幅高高在上、充滿了傲氣的少年拖雷,隨著完顏從彝出來見到葉青時,葉孤城能夠極為清晰的感受到,不管是那怯薛軍統領赤老溫,還是那滿身傲氣的少年拖雷,瞬間整個人在葉青麵前仿佛矮了半截似的。
不再像在城門口那般一臉高傲、用下巴頦看人的囂張樣子,麵對葉青竟然是率先主動的示好行禮:“下官怯薛軍統領赤老溫,見過燕王。”u2028“侄兒拖雷見過燕王。”拖雷同樣是乖巧的上前一步,學著宋人的禮節行禮道。
“進去說話。”葉青連看都沒有看赤老溫跟拖雷,便徑直走進了燕京衙署的大廳內。
此時無論是拖雷也好,還是那赤老溫也罷,麵對葉青那甚是無力的舉動,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麵露怒意,兩人幾乎是同時點了點頭,便急忙跟隨著葉青的腳步走入了大廳。
“完顏刺如何了?”葉青坐下後,依舊是不理會赤老溫跟拖雷,而兩人在跟隨著葉青進來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該坐還是該站著。
當然,在葉青沒有點頭讓他們坐下前,剛剛行了晚輩禮的拖雷是決計不敢坐下的,而赤老溫麵對葉青,就算是他平日裡在蒙古國在位高權重,在行事跋扈,但沒有葉青的點頭,以及拖雷也還沒有坐下的情況下,他也是絕不敢私自隨便找個椅子就坐下來。
完顏從彝、乞石烈諸神奴、李立方還有葉孤城四人,完顏從彝是因為完顏刺受了如此重的傷,一時之間是不敢坐下來的,乞石烈諸神奴是早就習慣了葉青坐著他站著,而李立方跟葉孤城,則是被葉青那麵無表情的氣勢,給震懾的不敢坐下來。
於是整個大廳內,隻有葉青一人坐在最上首的位置,而其他人則隻能在大廳內一字排開站好,蒙古國小可汗的尊貴、怯薛軍統領的權勢,此刻在這個大廳內根本就是完全不存在,畢竟,他們誰都無法忽視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葉青!
“回燕王,由於完顏刺傷勢太過嚴重,現在還在旁邊醫治,大夫暫時還沒有給出結論。”完顏從彝也失去了剛剛麵對蒙古人時的強硬跟冷厲,此刻的他看起來,才是葉孤城最為熟悉的謙謙君子、溫文爾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