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發現?”
呂青漱一步一搖,自那外室緩緩走進,好奇的打量著這內室的布置。
東海鯨油煉的上品寶燭,燃有清香,一燭便能照明三月有餘;南山玉石雕刻的鏤空蓮燈,還有那玄鐵的鎖鏈,陰沉木作的黑棺……
這淳於野一個散人,竟如此奢侈?
再望向那頭似是在舉行何等祭祀儀軌的黑狗精,呂青漱或許知曉那家夥的身家怎麼來得了。
“這家夥什麼主意都敢打?死得不冤!”
雖然不知曉那是一道什麼儀軌,但想來也不過是道旁門左道的秘術吧!
黎卿則是心緒難以平複,背對著那位呂師姐,將視線投到那隻氣若遊絲的黑狗身上。
“可惡,這狗妖本源敗壞,血氣竟如此衰竭?”
“淳於野這個蠢貨,真是暴殄天物!”
緊接著,便見這青衣道徒忙湊上前,真炁鼓動,似是泄憤一般,悍然拍碎了那亂糟糟的陳設儀軌。
再取出器皿,掐動法決,竟是引血咒?
呂青漱暗道這位師弟當是看中了這黑狗靈血,所以才接上了這狗妖的委托?
也是,黑狗血本就是許多辟邪以及旁門左道法術常用的材料之一,何況成了精的黑狗?
見到那黑狗似是早就被抽乾了精氣,還有那少道頗為憤恨的叱怨之言。
呂青漱隻覺自家是不是太黑了,那中品蟲師的身家全在自己手上,芥子囊、禦獸袋儘在鼓掌之中。
這可憐的師弟,隻想要那黑狗精,這下連狗毛都拾不得囫圇了!
我是不是不該在這礙眼?
於是趁著那青年取血之時,呂青漱似是腳底抹油般,直接開溜。隻留下一句“師弟且忙,吾且去料理首尾!”便是再也不見。
她可得好生篩一篩那淳於野芥子囊、禦獸袋中有甚麼好東西……
不料,她這一退,那背對著她的黎卿亦是鬆下了一口氣來。
黑棺釘。
隻看這黑狗一身精氣將被采拮的摸樣,莫不是這枚穢道法器已經將要成了!
一件最是尋常的成品法器,至少都得要1000道銖以上,品質稍好一點的,溢價更高。
黎卿揣著一絲期待,先行給那徘徊在生與死之間的老狗一個痛快。
隻取了它一管最精粹的心頭血,便開始在那屍軀之上搜尋了起來。
“胸腹之中嗎?”
旁側的紙人流雲水袖一甩,那紙袖徑直撕裂屍軀,從中取出一枚三寸黑釘。
這黑釘似是錯脊盤節,諸多不知名的骨紋天生,但又似是比精鐵還要堅硬,隻看上一眼卻要產生頭暈腦脹之感。
穢道法器黑棺釘!
然而,還未待黎卿驚喜,更大的意外接踵而至。
轉瞬之間,那仕女紙靈的眼睛突兀的轉動起來,那似是靈珠子般的瞳孔不收控製,四處亂瞟。
捧在其懷中的延命紙燈啵的一聲,墜在地上。
未待黎卿動容,那染上了狗血的紙人瞬間失控暴動。
粉白的臉上突兀的裂開一道弧度,層層的紅綠褶皺似是蛻皮一般擻擻落下,愈發慘白的的身軀上密密麻麻的鬼畫符似是蝌蚪陰文遊曳不休,上下鑽動,駭人之至!
這……
黎卿立刻掐起法決,勾動那紙靈核心中的靈印,可那一縷念頭導入紙靈,卻像是石沉大海般,再無了絲毫的回應。
該死。
他忽然想起,紙人旨要開篇就曾言,紙靈秘術忌沾邪穢,忌惹魍魎。
這黑狗血,不該沾的!
此番,這紙人蛻形,似是要將那整隻黑狗精的精血都要抽空一般,兩支流雲水袖儘血染,作暗紅之色,像是兩把染血的長鞭四處揮舞。
這是要噬主了?
那紙靈的變化還在萌生,便是黎卿此刻都感到了絲絲的心悸。
“這紙人,有些不大對勁,尋常的紙人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變化?”
然,再是疑惑,這裡也不是適宜他探究的地方。
黎卿袖中真炁一鼓,柳鞭長探,似是靈蛇出洞般,悍然絞住那仕女紙靈的脖子,真炁一動,瞬間便將那紙人從黑棺前甩了出來。
也不顧那紙靈到底有何異變,一步上前,遊龍八卦真炁出袖,一掌拍在她顱頂天靈,悍然將那暴動的鬼畫符紋震散。
再是手決一掐,散了其靈氣,封折作一張薄薄的紙皮,隨後丟進了芥子囊中。
小玩意兒,還能讓你噬主了……
再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後。
那呂通判領著兵馬甲士仍在與那諸術士扯皮。
砰……
隻聞一聲拋物之聲,那乾癟到幾乎隻剩下一塊狗皮和骨架的枯瘦屍軀被丟在淳於府前。
顯然,這就是那頭“狗妖”!
眾人對此再也無了爭辯的言語。
紛紛抬眸,望向那青衣道徒,似是想從中知曉更多詳細的內容!
而黎卿卻是隨意瞥了眾人一眼,提起那枚燭光詭異的紙燈籠便要往外走去。
“上道留步,不知可否告知一番那淳於……”
有未曾見過麵的術士出言,想要留下這位道徒細細詢問。此番方士府被捉賊捉贓,平白扣下一個屎盆子,可叫他等如何是好啊?
淳於野啊,你這混蛋可是害死我們了!
“觀中接到的任務隻有斬殺這狗妖,卿也隻斬殺了這頭狗妖,僅此而已。”
他可不想卷入這州城的權位博弈中去,那,屬實無趣。
再不理會眾人的挽留,黎卿輕輕提起那盞延命紙燈,一步一晃,眨眼消失在了那夜色之中。
蘭風州城中的一切變動都不會與他有太多關係,他也僅僅是下山做了一道中品道徒的任務而已!
頂著夜色,他要趕在那蘭風城宵禁之前出得州城,仰望此刻月宮的經緯,還來得及。
經過城門,那值守的兵士似是想要善意提醒,但見到黎卿的道袍與那泛著詭異燭光的紙燈籠時,終究還是恐懼占據了上風,將那提醒之言生生憋了回去,一臉局促的望著那幽幽身影……
然,黎卿還未遠離蘭風州。
便有一道凜冽的身形攔在了他的必經之路上!
“師弟,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要形單影隻的離開嗎?”
呂青漱自前方的黑暗中緩緩露出身形,仍舊是身披著那件並不合身的青衣道袍,輕笑著打趣道。
“不然呢?”黎卿側目瞥了那女冠一眼,反問一言,頭也不回的就往西南而去。
那呂青漱見狀,嘴角一撅,直覺這道人無趣,便也不再與他調笑。
隻是從袖中取出一枚約莫兩個巴掌大,充滿著氤氳靈氣的金色靈芝,橫手一推,便朝著那冷淡的背影拋了出去。
“那淳於野的芥子囊中,好東西可是不少,還有兩張清平府六靈山的弟子命牌!”
“看你白跑一趟,真炁都要見底了,哼哼,也免得說師姐我欺負人。”
“金靈芝是西荒巴國的珍稀靈物,南國與巴國想來交好,這可是隻有去戶部才弄得到的好東西哦……”
女冠雙手抱胸,卻是傲然俯視著黎卿,一副憐憫師弟的模樣。
“五百年的金靈芝,日磨薄片,煎水輔修,能大助你增益周天一炁。”
“記得,觀裡的委托回誥幫我寫好一點!”
一麵傲語,一麵叮嚀,那女道的背影亦是緩緩消逝在了黑暗中……
徒留黎卿駐足在原地,掌心捏著這枚以金箔包裹的巴國金靈芝。
“知道了!”
也不顧那呂青漱有沒有聽到,黎卿頷首,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