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一遍,一路睡到大天光!”
“天皇皇,地皇皇……”
紙橋瞬間停駐在地,黎卿合上玉簡,環顧起那四方草葉上凝結著的寒露,眉頭不由得一蹙。
索性挑起紙燈,秉燭夜遊,一步一步行至了那婦人身前。
待走近了,黎卿才看的清楚,那婦人身前正擺著一個陶碗,其中盛著半碗清水,又橫放著一根筷子。
招魂嗎?
黎卿看到那道被婦女懷在其中,從頭到尾包裹地厚厚的繈褓,頓時明白了怎麼一回事。
“孩子怎麼了?”
這道柔聲詢問仿若擊垮了婦人心中的最後一道防線,隻見她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抬起頭來,雙目紅腫至極。
“求求您了,救救我的郎兒!”
她沒有辦法了,寅夜間在這大道上為她郎兒招魂。她不管那是路過的野鬼也好,孤魂也罷,隻要能救她郎兒的命,她死也願意了……
“嗯,我看看。”
黎卿愈發走近,剛想伸手去探一探那繈褓,卻是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一是那婦人似是極不願意黎卿直接接觸她的孩子,她求黎卿幫忙,又怕黎卿是什麼遊魂鬼祟,想要奪走她的孩子。
二是黎卿自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身上玄陰氣極重,若是嬰童所觸,怕是立時就要大病一場。
黎卿隻好掣起真炁,環繞在眼眶周圍,再看向那道繈褓。
還不遲,那繈褓中還尚有斷斷續續的生息。
“唉……貧道且先予你一道辟邪朱符。”
輕歎一聲,黎卿從那卷剛剛得來的丹書中擇取出那一頁辟邪書,指尖一點,那折紙戲法便將其折做一枚三角狀的護符遞給了這婦人。
至此時,那哭到眼睛都要睜不開了的婦人這才抬起頭來,看清楚了這作道人打扮的冷峻青年。
將那護符接過,塞入繈褓之中後,婦人再度連連磕頭,滿含哭腔。
“謝謝……謝謝道長。”
天都大地,妖精鬼祟,邪氣疫寒,特彆是這些尚且脆弱的嬰孩,童兒得病,藥石難醫,之後又怎有辦法,鄉間巫覡亦不過是給了她一個招魂喊魂的機會了。
見那童兒氣息依舊微弱,辟邪符也未有絲毫反應,黎卿便知這孩子並沒有中邪。
“你家郎兒氣息若隱若現,但並非中邪,喊魂兒或許……沒用。”
“可曾看了郎中?”
婦人嘶啞著點頭,郎中看過很多次了,說他家郎兒隻是染了邪氣,可不管怎得喝藥,皆是無用,至昨日,連氣息都快要斷了。
聽聞其中緣故,黎卿立即抽出一縷先天真炁隔空探入那童兒體內,這一切脈,擅辨六氣的黎卿頃刻就發覺了這孩兒的症結所在。
這嬰兒先天不足,諸氣不衡,怕是冬日間的寒氣入了骨,傷了根本。
可惜,他雖修元氣論,可並不通醫術啊……
“這樣吧,貧道且為你這郎兒理順了體內外氣,予他一縷先天炁,吊住內周天。他這也並不是什麼中邪,不過是先天不足罷了。”
“你且取了這盞延生長明燈去,在家中尋一黃紙,寫上你家孩子的生辰八字,壓在燈下……”
“七日之內莫要讓燈內的紙燭熄了。”
黎卿橫袖一掃,取來靈紙折疊,轉瞬之間便化作了一盞紙燈,他倒是舍得,攝來那孩兒一縷氣息,陽質山君靈血作燃,再取靈紙點起了一道長明紙燭。
這連番手段下來,卻立即叫那嬰兒呼吸平穩了下來,似是麵色都回轉了不少。
南鬥延命能不能治本不好說,但治個標、延個生還真是卓有奇效。
“莫要聽那什麼鄉裡巫覡的蠢法門了!夜半跪道而招魂,招來的不是孤魂就是野鬼,一個不小心就是你們母子二人兩命嗚呼。”
“本道的手段未必能讓他完好,七日之內你須得再請郎中為你孩兒用一遍藥,屆時,當是能治好了。”
黎卿提起延命靈燈,稍稍埋怨了這婦人一句,轉身便往遠處的紙轎上去。
“初春天涼,帶著孩子早些回家,你自己亦要辟寒了……”
這婦人聽的那溫聲埋怨,連連點頭,本已陷入無邊的絕望之時又驟得如此奇跡,眼眶中的淚水止不住地打轉個不停,待她擦乾淚水再抬頭望去。
此刻天色都已經開始蒙蒙轉亮了。
那點著盞幽幽冷光的紙轎已經一步一晃的,飄搖啟程了,隨行的大……龍悠悠跟上,那頂著風冠的龍首卻是突然轉了過來,一臉懵逼的望著這個人。
以燭目前的見識,它還無法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
這一眼方才令這急瘋了的婦人醒悟過來,立時砰的一聲跪倒在地,她知曉這是遇到神仙了啊!
不久,遠方的嘈雜諸聲開始響起,卻是她家的漢子見妻兒不見,求得周坊鄰居一路尋了起來……
“你這蠢婦、呆婦,都說了那神婆的話不要信不要信!郎兒,你我已經儘力了,那是他的命。”
“但你不能再出事了啊!”
遠處的漢子披著一件單衣就匆匆追了出來,一見婦人,劈頭蓋臉的就埋怨了起來。
而此刻的婦人卻是充耳不聞,將那紙燈和繈褓一齊環起,神神秘秘的對丈夫道:
“當家的,我遇見神仙了!”
然而,再往那馳道上望去,哪裡還有什麼陰冥紙轎,哪裡有什麼鳳冠赤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