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培手上沒輕沒重的,鬱錦身子嬌弱,這一下竟是直接被他掀翻在地。
“不知家父犯了何等罪名?還請官爺告知一二……”
胡培看都未看跌在地上的鬱錦一眼,隻是整了整麵色,朝旁邊看守他們二人的衙役靠過去,想要從他口中套些消息。
那衙役掂量著胡培遞過來的一錠銀子,隨即露出和善的笑。偏頭附在胡培耳邊悄聲說道:
“近日朝廷委派下巡的欽差大臣途經此地,胡大人作為知縣定是要接受欽差大臣考校的,這不,昨日才將人安置在縣衙嘛……原本今日午後便要離開的,哪曉得蔡師爺忽的寫了狀子遞給了欽差大人,狀告的正是胡大人謀害他的祖母一家……且不說這事的真假,那早已是十年之前的舊事了,原不會這麼快定罪,隻是那蔡師爺人證、物證俱全,這才結案定了胡大人的罪!”
那衙役拿了錢,說得倒也仔細,胡培越聽越心驚,待聽完時,額上早已冷汗涔涔。
那蔡師爺是胡大人身邊的舊人,一直在縣衙協助胡大人辦案。這麼多年以來,早已成為了胡大人的左膀右臂,可如今竟是反口將胡大人咬個半死。
胡培不大清楚十年前的舊事,隻是他曉得這蔡師爺確實是十年前才來到父親身邊的,沒想到他竟能為了報仇而在父親身邊蟄伏如此之久。蔡師爺此番出手必是一擊致命,胡培不用細想便曉得,父親此番怕是要折在此處了!
胡培冷眼瞧著這群衙役,隻見他們猶如蝗蟲過境一般,所到之處都被翻得七零八落,金銀細軟都被歸攏在院子的空地上,隻待清查。
算上今日,胡培已經有兩日未曾見到父親了,起先也以為是衙門事務繁雜,他便也沒有多問,哪裡曉得會出這樣的事。如今這般困境,他卻是一點內情都不知,連挽救的法子都想不出。
“官爺,不知那位欽差大人判下的是何罪名?”
胡培現下也顧不得父親了,隻能先弄清楚這樁案子是否牽涉到府中家眷。
“……”
那個衙役瞧著胡培,並沒有開口回答他,隻是將手往他麵前一伸,意思是再明顯不過。
胡培臉上的笑僵了一瞬,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能憋著怒氣,又給了他一錠銀子。
“因著這件案子涉及一家五口人命,所以欽差大人判了胡大人半月之後街市斬首示眾,除此之外,查抄胡府,財產充公,家眷流放嶺南……胡公子,準備好上路吧!”
那衙役說完,也不管胡培極難看的臉色,隻自顧自的張口戲弄他。
胡培聞言,心中一震,腳下一個踉蹌便往後退了兩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完了,一切都完了……
————————
岑府
“岑少爺,好手段。”
岑府書房內,岑西眷正與一個麵白無須,長相斯文的中年男子相對而坐,二人中間擺著一盤棋,方才還廝殺的厲害,不過一瞬卻是勝負已分。
“承讓了。”
岑西眷麵色平靜,倒是瞧不出贏棋的快意。
那男子瞧著棋盤上大殺四方的白子,眼中欣賞之意更盛。那白子原處於劣勢,而他手下並沒有留情,眼瞧著白子就要落敗了,卻沒想到岑西眷竟能置之死地而後生,贏得這樣漂亮。
隻是想到岑西眷對付胡培的狠戾手段,這盤棋他輸得倒也不意外。
這中年男子不是彆人,正是蔡師爺。外人隻曉得昔日的胡知縣被自己的師爺告倒了,卻不知在後頭排兵布陣的竟是已經’瘋‘了許久的岑西眷。
蔡師爺與胡知縣有仇不假,胡知縣屠了蔡師爺外祖一家也是真事。甚至蔡師爺在胡知縣身邊蟄伏十年之久也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雪恨。
但是蔡師爺卻沒準備用這樣的法子扳倒胡知縣,他原是打算親手殺死胡知縣的,隻是一直猶豫不決而已,恰是此時,岑西眷找到了他,助他一臂之力。
胡知縣是個極其多疑的人,當初蔡師爺改名換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偽造了一個清白的身世這才能得了機會在他手下做事。他在縣衙蟄伏十年,可真正能在胡知縣身邊服侍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兩年而已。
起初他是沒有機會下手,後來卻是因著有了顧忌而沒法下手。他一直想著能有一個法子可以將胡知縣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而不牽連自己。
倒也不是蔡師爺貪生怕死,而是這十年間他遇見了自己的夫人,兩年前又有了一個乖巧聰明的女兒,若是他不管不顧的殺了胡知縣,那麼他的妻女又如何能逃過官府的追究。
一命換一命的法子太過蠢笨,可外祖之仇又不能不報。蔡師爺至今還能體會到當初自己心中的焦躁難安,好在他遇見了公子。
起初岑西眷讓他寫狀子狀告胡知縣時,他也隻當是這人真的壞了腦子,可直到岑西眷為他找來了當年胡知縣殺害外祖一家的人證、物證時,他便曉得自己報仇有望了!所以,後來正如岑西眷所料,欽差大人突然巡訪滬城時,他便也沒有多驚訝了,隻按照岑西眷的法子,拿著狀紙狀告胡知縣而已。
如今大仇得報,蔡師爺都還有些身在夢中的虛幻感。畢竟岑西眷料事如神的能力,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
第二日
天已經蒙蒙亮了,半枝坐在房中望著外頭紛紛揚揚的大雪有些出神,眉眼間儘是愁苦。
胡府的事她知道了,鬱錦要被流放到嶺南的判決她也知道了。半枝對於胡府的事不怎麼關注,如今胡知縣犯了什麼事,還能不能活命什麼的她都不關心。
可她還是愁的一夜未睡,不是彆的,隻是因著鬱錦要被流放而已。半枝心中很是糾結,初聞這消息,她除了驚訝更多的便是一絲暢快之意了,雖說這樣的想法不怎麼厚道,但她是確確實實的高興。
隻是高興完了,她便開始發愁了。岑西眷如今是一日都離不開鬱錦,若是哪天沒見著,脾氣便格外的暴躁難哄。鬱錦這一走,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那阿眷得多難過呀……
鬱錦幽幽歎了口氣,心中堵得慌。若是她能灑脫些,一定會將岑西眷扔出去,既是舍不得,那便跟著去好了,省的惹得她勞心勞力!
半枝猶自瞎想著,卻不防屋門忽的被打開,寒風卷著雪花吹進屋裡,凍得她打了個哆嗦。半枝轉頭一看卻發現開門進來的是岑西眷。
“你怎的來了?天這樣早不多睡會兒?”
半枝瞧著收拾的齊齊整整的岑西眷,雖心中明白他是要去找鬱錦,可嘴上還是忍不住埋怨他,語調裡儘是醋味兒。
岑西眷瞧著小姑娘不自覺嘟著的小嘴,有些好笑。
“去看戲。”
岑西眷走到桌邊將半枝拉近裡間,又轉身打開後頭的衣櫃挑出一件赤香色的小襖和月白色的三襇裙走向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