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燈轉著手中的小瓶子,趁守兵不注意,拈訣作法,隱身偷下了天梯。
“將這群死囚丟在北獄冰原裡,不到子時,全都會凍死。”
凡界,一批綠眼睛白披風的男人推搡著十幾名渾身臟兮兮的囚犯,將其串成串兒,又生怕他們還有力氣逃跑似的,用鐵鏈鎖在了一排參天的巨大石像上。
“走了走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免得弄臟老子的手。”
男人們嗤笑著離開,北風愈刮愈猛,夾雜著掠起的冰屑,輕易的就劃破了囚犯們的臉頰。
當中有個女人,二十四五歲,麵容姣好,遍體鱗傷。她仰頭望著昏灰的天幕,眯著眼睛,想要竭力看清什麼。淩亂散落的長發絞進了背上的鐵鎖中,扯得她直皺眉,可是她一聲不吭,仍望著遠處,直到被風雪吹得睜不開眼來。
天幕那端,無人注意到,有金燦燦的東西緩緩降落。
女人因傷勢過重漸漸神誌不清。可是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一名五六歲的女童身影,仿佛是她那未出世便夭折了的孩子。
倘若能夠平安生下來那個孩子,大概也有這麼大了吧?女人眼角劃下淚痕,又很快凝結成冰珠,顫巍巍掛在臉上。
無論怎麼掙紮,每一世,皆會在二十四歲時劃上終結。而那個每次都能懷上的孩子,即使她如何小心,也無法順利產出。她不禁想,倘若生下了她,是不是就能改了這循環不儘的命數,改了她短暫而悲慘的輪回?
當她再次睜眼,麵前竟憑空幻化出個小姑娘來,一時間讓她陷入了恍惚中。
是幻覺麼?可這幻覺為何如此真切?她艱難地扭頭望向其他人,他們皆毫無反應,顯然隻有她才能看得到這女童。
“徐初雪,你想不想逆天改命破開輪回,留住自己的孩子?”女娃娃回身,一身大紅襖子,梳著兩個圓圓的抓髻,白胖可愛,宛如天上的仙童,說出的話正是她先前所思。
“我想,想我的孩子,想得發瘋……”她幽幽歎道,乾啞的嗓子發出極其虛弱的音節來。頓了頓,她又回過神來問,“你、你是誰?”
女童沒有答她這個問題,隻是托著腮湊近她,仔細打量了半晌方道“若要換回你的孩子,你下輩子的二十四歲死後,將灰飛煙滅永不複存在。”
果然,她這離奇的命運仍是無法修改。但相較於循環往複的悲劇而言,她寧願跳脫輪回就此消失。徐初雪的眼神突然變得堅決,沉沉道“我要我的孩子。”
“你將帶著世世代代痛苦的記憶重活最後一次,不光如此,你仍會死於非命,之後孩子亦無人照料……”女童有些猶疑道。
“我定會在死前找到能照顧好她的人!隻要、隻要她能平安出世……”她顧不得太多,眼中寫滿執念。
“既然已做出決定了,那便張嘴喝下它。”女童掏出個琉璃瓶,其內裝了金燦燦的液體,流動著奇異閃光的波紋。
徐初雪湊上前去,不問究竟,任對方傾下小瓶子,一飲而儘。
“這麼輕易就肯相信我?”女童突然露出個狡黠的笑容來,肉嘟嘟的手指點在自己的小酒窩上,“最後一世可彆這般天真了,小孩子不能信,男人更不能信!這算是忠告!”
“這麼點神識算得上半個聖物,區區凡人也不知能否承受?”雪消失了,女童瞥了眼天際倒掛的一抹極光,像暈開的染料,斜斜鋪散開來。
她開始掐指演算,麵上神情忽悲忽喜,陰晴不定,最後咬破了指尖點在身前女子的眉心,設了道防護術,歎道“我是儘力了!命途已改,你也得爭氣點,安穩生下孩子來。”
望著女童歎息著漸行漸遠,卻聽不懂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徐初雪眉心的血點蒸騰起淡藍色的瑩光,瞬間被凍僵的肌膚吸收殆儘。她一陣頭暈目眩,之後便覺五臟俱焚、撕心裂肺,意識也跟著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再睜開眼,又是新的一世,前生種種宛如泡影。
她離開之前從出生起一直控製著自己的場所,奮力掙紮,隱瞞身世來到東部遙遠富庶的鄴國,被巨賈收為義女,順利嫁進東鄴最有權勢的大家族丁家長房之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徐初雪總在無人時默默安慰自己。
那稀奇古怪的小女孩沒有食言,她這一世的命比前幾輩子加起來還要好,續弦給丁侯爺的第二年,就生下一個女兒來。
徐初雪臨產的時候痛得昏過去。她做了個夢,說不清好與壞,甚至夢裡的一切都幾乎與她無關。
她夢到了瑰麗無比的園子,裡頭一位陌生女子身著霓裳,立在台前作畫,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見畫上的花兒鳥兒栩栩如生,全是園內的景物,清晰而靈動。
畫的中央留了一大片白,女子提筆半晌,忽而抬起臉對誰笑著說了些什麼,最終補上去一名少年。
徐初雪聽不清她的聲音,隻得仔細分辨著那副畫,雖寥寥幾筆,卻將那人的神韻展現得淋漓儘致。她驚出一身冷汗,夢也隨之而醒。
她原在西炎國生長一次次輪回,那個人,每一世都是炎國的傳奇。此時此刻,或許因為她身上的變數,此人雖非先前那般名震天下,卻也已成為位高權重的大臣了。
“怎麼可能會夢到他?那個女子,那個女子到底是誰?難道,是我的女兒……”她六神無主,良久才恢複平靜。
婢女推開門,東平侯走來,抱起床上剛打理乾淨的小嬰兒。
“侯爺,給二姑娘取‘羽’這個字吧。”徐初雪躺在榻上,氣若遊絲,看上去奄奄一息。
“為何?”她的丈夫東平侯奇道。
徐初雪眼前似蒙了層水霧,喃喃道“方才生她的時候,我夢見了穿著霓裳羽衣的仙子。”
東平侯原想反駁,瞧她病懨懨的模樣,難得地依了她。
仍在月子裡,侯爺又娶了房貴妾,漸漸同她疏遠起來。主母梁夫人一貫不愛瞧她這副羸弱謹慎模樣,對她們母女甚是苛刻,隻有在其手下撫養的嫡長女丁若依頗得老夫人歡心。
但兩年後,先夫人所生的大小姐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