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逝韶華!
進了驛館,轉至客房,陳嵐原想默默地在廊下聽候差遣,歲寒卻將她喚進了屋內,命她伺候沐浴。
沒來由的,她總覺得歲寒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怪在哪裡。此刻一聽要指派她伺候著沐浴,不禁大驚失色、手足無措。
歲寒歎了一聲,搖頭道“打水來,在外候著。”
陳嵐如蒙大赦,飛快地跑去準備洗浴用的熱水和熏香。
屏風內側,不時有水聲嘩啦啦響動,屏風外陳嵐臉紅成了柿子,卻一步也不好離開。他既然叫她在外候著,少不得還會喚她,千萬彆是什麼出格的事。
她暗自合十祈禱。
在外差不多站了半個時辰,裡間時斷時續的水聲終於換成了起身及衣料窸窣的聲音。歲寒喚她進屋收拾收拾,陳嵐終於鬆了口氣,一溜煙地竄進去。
她方欲拾起掉落地上的臟衣,手腕卻突然被人捉住。陳嵐僵立不動,她原可閃躲開,但念及弱水“伺候好這個人”的命令,隻能任他所為。她對他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相信他一個外國來使也不會對她怎樣。
許是因泡在熱水中太久,歲寒掌心火燙,手背上還蒸騰著水汽。他長發濕漉漉搭在肩頭,身上白底繡著淡藍色雲紋的單衣亦穿得十分隨意。
“讓我來猜猜……”他輕輕開口,口中也騰起輕煙般的霧氣,泛著溫熱龍涎香的氣息,“你不是普通的巫教弟子,而是黑曜殿新晉的女侍衛,對麼?”
陳嵐抬眼望向他,一語不發,她默認了。
歲寒沉吟片刻,歎道“如姑娘這樣的身手,在死士營中不多,進黑曜殿卻也勉勉強強。他們要派黑曜殿的死士來接待我,那幾個厲害的都在忙各自任務,便隻能是你了。說說看,你叫不叫陳嵐?”
“沒錯。”紅衣少女想都沒有去想。她雙眸閃爍如星,卻那麼捉摸不定,“大祭司為何會對黑曜殿的人了如指掌?”
歲寒笑道“你應該知道,當日是我救你的。欠我一條命,就不要管太多。”
他終於放開了陳嵐的手腕。陳嵐揉了揉腕上淤青,抱著臟衣就要退下,身後歲寒嗓音平靜如水“收拾完畢,便來侍寢。”
陳嵐正跨過門檻,聽到這句話差點被絆了個四仰八叉。
裡屋,歲寒枕著手臂仰躺在榻上,他綠如翡翠的雙眸漸漸蒙上了一層謎一般的霧色。他的五官輪廓無疑是謙和溫雅的,隻是那雙被重重迷霧包裹的眸子,複雜深沉,其內不知吞噬了多少駭浪狂瀾、流轉過多少月沉日升……
他宛然一笑,單薄的唇幽然無聲自語“霓裳,我終於尋到你在這世間的最後一縷魂魄了……”
陳嵐皺著一張小臉,苦兮兮一步三挪走了差不多半盞茶時間,才移到歲寒麵前。
她直視著榻上雙目輕闔似乎已陷入夢境的男子,直視著他清雅恬靜的睡顏,突然間不知為何頭部竟開始隱隱作痛,仿佛這從未謀麵的男子是她永世的魔咒,仿佛他的容顏在前一世就已深深刻入她的骨血……
眼前一陣沒來由的暈眩,她痛苦地雙手捂住了前額。
她緊閉著雙眼,腰際忽而一輕,整個人竟跌入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中。驚慌失措地張大眼睛,對上了一雙澄明如鏡、像是能將世事皆看透的綠眸。
他溫柔眼眸如春水,漣漪微漾,雙手緊緊擁住她嬌小的身軀,低低歎息道“彆怕,讓我就這樣抱著你。”
陳嵐一動也不敢動,幸而歲寒也不再有進一步的舉動。他靜靜地抱著她,好像睡著了,嘴邊隱隱掛著滿足的微笑。
次日陳嵐從驛館走出時,往來巡邏的巫教弟子們見到她紛紛掩麵閃躲,看得她很是不解。直到在兩個端茶水的婢女身後聽到她們小聲八卦昨夜歲寒屋中之事,才恍然大悟。
婢女們見陳嵐沒好氣地罵罵咧咧走來,頓時作鳥獸散。
一個時辰後,歲寒收拾完畢,領著手下隨陳嵐向皇宮而去。
待歲寒與離泓以及炎國新皇燕祀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客套話後,離泓揮手屏退了所有從人,陳嵐也終於完成了一天接待的使命。
她迷迷糊糊想著昨晚的事情,低著頭直走,突然撞在了一個人胸口。
揉著腫了一個大包的額頭,映入眼底的是一副狼狽不堪摔倒在地的身影。
“哈!”望著那被撞翻後齜牙咧嘴的頎長男子,她忍俊不禁,竟忘了頭痛。
自己的鐵頭功,真的有這麼厲害?仔細一看,居然是歲寒那個眼波嫵媚宛如女子的隨從,皮相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