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詩哲哦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坐下來。
沈夢昔忽然看到許詩哲的襯衫掉了一個扣子,袖口也磨得破損了,她呆了一瞬,沒想到許詩哲過得如此之慘。
把阿青端來的咖啡朝他推了推,“開學你還是要北平、上海兩邊跑嗎?”
“既答應了人家,當然要做到。”許詩哲嘴上很硬氣。
“不如我借你一筆錢吧,以後你繼承了家產,再連本帶息還我。”沈夢昔半真半假地說。
誰知許詩哲立刻搖頭,“我的日子沒有過好,不能撫育阿歡已是不對,不能再把你們拖進來。”說完這些,臉上現出一種茫然絕望的神情,嚇了沈夢昔一跳。
“嘉瑜,我很高興你如今的變化,我以前竟是錯了。”
沈夢昔不願與他談論自己的事情,但看他失意落魄的樣子,猜測他是與陸曉眉吵架了出來的。心中十分無奈,吵架後跑到前妻家中,真的好嗎?
果然,喝了半杯咖啡,許詩哲開始傾訴。
“結婚前,小眉是那麼善解人意,無論我說什麼,她都懂,她懂我每個字背後的深意,她是那麼完美,想到她,我的胸肋間就透著熱,發著光,滋生著力量!我們的靈魂那麼的契合,那段日子,痛苦而甜蜜。
婚後,她抱怨父親母親不肯接納她,抱怨老師當眾訓斥她,她這人就是這樣,不肯解釋,彆人越是如此待她,她就越是不羈起來,我既不能說服父母,也不能反抗老師,隻得自己多滿足她的願望。
最近,她看到了我寫給淩素的信,胡亂發脾氣,摔了新買的花瓶和咖啡杯,胃病發作,給翁打電話,要他來按摩,把我趕了出來。”
許詩哲沮喪地靠在沙發背上,沈夢昔沒有接話,心想,那信一定是有些過火,才讓陸曉眉發脾氣的吧。
“你知道,人們都在議論翁上門按摩的事情,其實我是不介意的,我了解小眉,就如了解我自己。他們是朋友,朋友間是情,夫妻間是愛。所謂羅襦半解、妙手撫摩那不過是在醫病,就算芙蓉並枕、吞雲吐霧,最多也隻是談情,不能。”
沈夢昔聽得發呆,她喝下一口咖啡,發覺微微變涼。
她深深地望著許詩哲,發現自己永不可能理解他的思想,他的想法。
許詩哲被沈夢昔的眼神感染和鼓勵,忽然來了精神,“我是說過,沒有女人,怎麼生活?但是嘉瑜你是了解我的。我隻是情難自控,但絕不會在背叛。當初在英國,我們還未離婚,我深愛惠雅,但我尊重她,從未逾矩;後來與小眉,那般天崩地裂的熱烈,我們依然沒有越雷池一步!
即便現如今,小眉身有頑疾,不能生育不能敦倫,我依然敬愛她。我與淩素是神交,隻是神交。小眉厭惡我身上帶了彆的女人的香味,那也隻是交際花的而已”
沈夢昔已經不再驚訝,她甚至覺得許詩哲無論說出什麼,都是情理之中的。
“夢昔,你的幻想力真好,可你真的坐過飛機嗎,那種飛翔的滋味,那種淩雲的感覺啊,有時候飛在空中,我甚至有縱身一躍的,想來那必定是美妙與解脫的。
嘉瑜,你一定要乘一次飛機,你會寫出更好的文章來!”
許詩哲自從知道前妻是那個寫文章的夢昔,就一廂情願的以為她會和自己有共同語言,會像淩素一樣傾聽和回應他的話題,但是,他看著端坐沙發的前妻,心中湧起一陣陣的失望,淩素遠在北平,鴻雁傳書太過漫長,近在眼前的又不解風情。
沈夢昔隻是同情地看著他,這個人被詩歌與文學洗了腦,雙腳離地,淩空在生活之上,以至於不能安心生活在人世間,他喜歡愛情的刺激,喜歡被關注,喜歡被羨慕,被模仿,被崇拜,哪怕是被非議也不在意,這樣的人,不應該結婚,隻需一次一次的戀愛即可。
許詩哲遺憾地看了一眼沈夢昔,輕歎一聲,喝光咖啡,起身告辭。
“聽我的,不要再兼職北平的工作了,安心住在上海,阿歡需要你的陪伴。”
“居住在上海最舒適不過,但是我們這樣的人,還是北平最好。這幾天我就去北平,惠雅他們也定居北平了,嶽龍也住在他們附近,我定要去看看他們的。”
許詩哲還沒有去北平,卻先接到了胡鴻興,原來,胡鴻興患上了嚴重的腎炎,遍訪北平的西醫,均束手無策,他平時隻信西醫,認為中醫不科學,不可信。
此次來到上海,也是覺得上海的西醫更先進一些。胡鴻興在妻子江紅秀的陪伴下,租了法租界一處小樓,安心治病。
一時間,這處小樓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上海、杭州的文人名流紛紛拜訪,連帶居住不算遠的沈夢昔也被莫名其妙的人登門拜訪。
夢昔的身份逐漸暴露,她也不扭捏,大方承認。唯一的好處就是,彆人介紹她的時候,不再隻是說這位是許詩哲的前妻,而是加上了一句,申報著名專欄作家夢昔。
胡鴻興連日操勞,病情加重住進了醫院,似乎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許詩哲特意來邀她同去看望,沈夢昔還真是無法一口拒絕,隻得買了一束鮮花,錯開彆人探視的高峰,獨自去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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