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夢昔和孫勝儀兩人共用一間十五平米左右的辦公室,共事快一個月了,慢慢熟悉起來,平時下課也會聊天,說說在國外的經曆,談談上海的八卦。
孫勝儀是安徽人,家境殷實,自己的工資也高,平時很會享受,甚至把家裡的留聲機帶到了辦公室。
她和沈夢昔的想法如出一轍,在這個男人的世界裡,不能打扮得有一點出格,免得遭人非議。所以,學校裡唯二的兩個女性,平時都打扮得中規中矩,樸素大方。隻有關上門,兩人在辦公室的時候,才會放鬆表情,喝點咖啡,吃點點心,講點笑話。
孫勝儀的工資沒有沈夢昔高,大概是二百多元,沈夢昔不知道校方定薪金的標準。心中著惱,好歹都是留學歸來,好歹也弄個差不多的,這樣一個辦公室坐著,多尷尬啊。
誰知孫勝儀並不在意,她對金錢的概念比沈夢昔還模糊,她見沈夢昔有些糾結,就說“我留學時間短,一年半就回來了,連證書都沒有,學校能聘我,還是因為教師急缺,等過幾年,我就嫁人了,婆家知道我當過大學教師,在妯娌間不丟人就夠了。至於工資,已經不少了!我哥還是政府官員呢,都沒我多!”
沈夢昔如同發現寶藏女孩,盯著她的眼睛看,那烏黑的眼睛告訴她,那是實話。沈夢昔笑著由衷地說“你的性格真好,這樣的人,都是會一生幸福的。”
“哈哈,密斯章你真會聊天。”
“不,知足的人就會幸福,客觀看待自己和世界的人,也都幸福。”
“你是說我有自知之明唄!”
兩人嘻嘻哈哈地喝著咖啡,突然辦公室的門開了,許詩哲帶著金嶽龍進來了,孫勝儀笑著站起來“大才子怎麼有時間光臨寒舍!”她並不知道沈夢昔和許詩哲的關係,還張羅著給那兩人磨咖啡。
“不必客氣,我來找嘉找密斯章說幾句話就走。”許詩哲連忙攔住孫勝儀。
沈夢昔看著許金二人,隻覺得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有事快說,我還要備課。”
沈夢昔的淡漠語氣讓孫勝儀有些吃驚,這位大詩人,可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剛開學得知與許詩哲同校共事,她還興奮了好幾天。
許詩哲並不介意有人在旁,似乎還特意避嫌般帶著金嶽龍來的。
“嘉瑜,我和小眉定在下月五日結婚,我邀請你帶著阿歡去觀禮。”
“哦,祝福你。不過我沒有時間。”
“隻是一上午,你和其他老師串一下課吧,我非常需要你的祝福。”
“你在上海結婚?”沈夢昔記得他是在北平結婚的。
“是的,詩社的成員大多來了上海,小眉也喜歡這裡。”
“許詩哲,我可以祝福你,但是我肯定不會去參加你的婚禮。”
孫勝儀知趣地朝沈夢昔吐了吐舌頭,退出了辦公室,並帶上了門。
”嘉瑜,我和小眉是真心相愛的”
“知道知道我知道!你們是這世界上最相愛的兩個人!我祝福你們白頭偕老。但是我不會去參加你們的婚禮!”
“嘉瑜,我知道你還很介意。我聽過你的課,你也很有新思想,你知道嗎,羅素說過,‘愛情使人心醉神迷,以致我時常為了體驗幾小時的喜悅,而寧願獻出生命中其它一切’。嘉瑜你應該尋找你的愛情,體驗那種心醉神”
“停!許詩哲!我的生活什麼都不缺,我不需要愛情填補我的孤獨,不強求這世上的任何事物。倒是你,拜托你靜下心來半個鐘頭,好好想想,其實這世界上,比愛情更重要的事情還有很多,許詩哲,你押上的砝碼太多了,日後會承受不住!”
“嘉瑜,我就曉得,你還是關心我的。”許詩哲似乎第一次認真地端詳這個女人,她的麵孔熟悉而陌生,她的臉上有一種似同情又厭惡的表情,她的胸和腰都挺得筆直,她似乎,似乎是個非常有勇氣的人了。
沈夢昔氣得笑了,這人的自我感覺如此良好,他們永不可能在同一波段。
這個時代,獨生子和獨生女的婚姻,應該是非常熱鬨的吧。
“金先生,言儘於此,請您帶他走吧。”沈夢昔對站在一旁的金嶽龍說。
金嶽龍聽了,真的拉起許詩哲走了。
“嘉瑜,你一定要去,你一定要像在劍橋鎮那樣灑脫!”許詩哲正被拉走前依然喊著。
“書讀多了,就是有點傻啊。”沈夢昔嘟囔著,喝了一口咖啡,已經涼掉,苦得舌根發麻。沈夢昔不動聲色,咽了下去。
生活中,往往都是這樣,你不說,沒人知道你苦。
往後許詩哲的日子,苦樂自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