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救命,將軍又有麻煩了!
入夜後的福縣冷清、安靜,雖沒有跟首都太原城一樣實行宵禁,但天寒地凍的,也沒幾個路人會在外走動。
幽幽月光照在石板路上,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都已關門歇業,鱗次櫛比的居舍也稀少有燃著燈火。
為了節省昂貴的燈油,基本上平民白丁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個彆宅院小康人家會有點夜生活。
但來到作坊集中的西市時,鄭曲尺發現,這似乎是整個城縣目前唯一一條燈火通明的地方。
街道上的青石板映著各鋪頭燈籠的反光,將人的影子也拉得很長。
鄭曲尺跟蔚垚下了馬,他牽著馬在前帶路,她則跟個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跟在他身後。
她還是第一次進入這對工匠而言如同寶藏一般的場所。
以前的她,隻能通過書本或者文字來想象、假設,古時作坊應該有的模樣。
它們曾是如何繁盛、熱鬨的渡過一個又一個的時期,最終如何凋敝、直至改變,成為一個時代中的標誌名詞。
作坊,其實如果拿現代的話來理解,就是古代的工廠,也是從事手工業生產的場所。
她一路上目不暇接,看到了窯坊、織布坊、土窖糧酒坊、鑄鐵的鐵匠鋪,還有一些比較罕見的車輛製造間、製玉作坊等等。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福縣,雖無工匠大師坐鎮,但卻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什麼實用的、平民經營的商品都在製作。
“前麵這一段是民間作坊,有你要去的地方嗎?”
看她搖頭晃腦,這也“哇啊~”,那也“嘶~”的驚奇模樣,他看得有趣,以為她有興趣想進去探一探。
民營作坊倒沒人趕急活,但還是有不少還在營業建造,倒是官辦作坊這段時日忙壞了,尤其是鑄器司、官窯,每日都在加班加點生產當中。
在民與官辦的作坊分界點,蔚垚停下腳步,轉身問她“前麵就是官窯了,你有什麼安排?”
鄭曲尺抬起頭,前麵有一座石牌坊,牌坊上刻著幾個大字“巧奪天工”,她看得有些出神,下意識道“先去煉鐵的地方吧。”
“你要去鑄器司?”
是叫這個名字嗎?
“嗯。”她頷首。
蔚垚眸色微深,麵上卻笑得無謂隨和“好啊,走吧。”
兩人來到了鑄器司,推開門之後,隻見裡麵有不少鐵匠正在遊梭忙碌中。
他們都隻穿了一條褲子,露出上半身來,那油光瓦亮的肌肉,那汗津津地肱二頭肌,當當當的敲打著通紅的鐵塊。
她這一溜看過去,長長的通道內,至少有十幾個鐵匠。
對於他們的到來,這些鐵匠也沒有刻意停下手上的活路,隻是在認出蔚垚時,出聲打了聲招呼,然後就繼續埋頭專注於手中敲打。
室內溫度很高,鄭曲尺剛從寒風颼颼的戶外進來,沒一會兒額頭就沁出細汗。
蔚垚朝她比了比手“好了,這就是福縣的鑄器司,你要做什麼,隨意。”
鄭曲尺說先不急。
她走到煤爐旁,打量這個冶煉爐。
目測大概有三米左右高度,爐體旁加裝了一個手動鼓風設備,這個東西鄭曲尺在資料上見過,它在漢書的相關記載中有提過,叫“橐”,是一種由羊皮、牛皮製成皮囊,用來鼓風。
既然有了這種手動鼓風設備,那麼冶練爐的溫度保守估計能夠達到1000度以上,具體溫度多少她不清楚,但如此一來,那麼她腦海裡有很多設想的東西都可以達到了。
她觀察了一會火焰燃燒,然後看著鐵匠們是如何進行煉鐵、鑄鐵,心中有了定準。
他們采用的是“內加熱”的辦法,把碎的鐵礦石和木炭分層加入爐中並鼓風燃燒來熔化的。
這法子還是比較原始,現在鄴國的冶煉技術參照宋朝後期……大概吧,她對煉金這方麵隻有籠統的了解,並不準確就是了。
鐵匠們一開始以為蔚大人隻是帶一個人進來參觀了解進度,但他們進來之後,既沒詢問也沒乾擾他們,隻是一個環臂靠站在門邊,一個東看看西瞧瞧,跟個看稀奇的孩童似的。
鄭曲尺又跑到木掛架那邊,將上麵鑄成的鐵器成品打量一番後,就去找蔚垚了“我還想去煆燒窯裡看看。”
蔚垚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對她也算是有求必應了。
他又帶著她來到熔煉鐵礦石的窯爐旁,窯爐是很尋常所見的饅頭型,以磚坯或磚砌築,由窯門、火膛、前室、後室、煙囪等部分組成。
剛靠近,一股火熱的氣息就直卷周身,這邊的窯爐還不少,全都窯火點燃在燒著,周邊堆砌著柴炭跟煤餅。
“不知這一日可製石灰多少?”她喃喃道。
“石灰何物?”
鄭曲尺當即改口“是堊灰。”
“先前所製全運輸到鬼羧坡修築城牆,眼下正在趕急,所剩無幾。”
她一看這窯爐,就知道她不行了。
她原本打算學習一下書中的穿越前輩一樣製造水泥,但顯然現在一番觀查下來,鄴國的條件根本難以達到。
難點有以下幾點。
製造水泥需要石灰岩跟黏土一起高溫煆燒。
其一,這其中需要的溫度非常高,至少得1500度以上的高溫持續足夠長的時間,這跟簡單的燒生石灰相比,要困難得多,至少在目前鄴國的工藝條件下,很難做到。
但這點對她而言倒不是不能解決。
其二,水泥的部分原材料難得。
其三,就算上麵的全部解決了,還有一項研磨粉末的技術。
水泥所組成的成分全都必須是一種極細的粉沫狀態,現代工藝都是用大型的球磨機加風選來實現粉末化。
但這裡呢,拿什麼來實現,磨子嗎?
就算這些都能夠達到,但這工程就真不是一般的大了,她能慢慢來,這破損的城牆、這宇文晟、這遊牧蠻子,甚至更多的潛在危險能等?
所以她最終決定,先整一個水泥半成品來,雖然堅固性比不得正宗的水泥,但它卻要簡單好整很多啊。
“能挪些堊灰給我嗎?我想做一種比灰漿更加好用的混凝材料。”
蔚垚不懂土木,他問“這有必要嗎?”
鄭曲尺跟他耐心解答“你知道現在為什麼城牆的石基不穩固嗎?”
“是因為你口中的灰漿?”他聯想到她之前的話。
鄭曲尺點了下頭,又搖了搖“是,也不是,最主要的是,你知道現在是什麼季節嗎?”
蔚垚聽得玄裡玄乎,而旁邊經過的一人也不自覺慢停下腳步,側過頭聆聽。
“這我能不知道?眼下是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