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麼在擦地板?我來吧。”
“不用了,快擦完了,昨夜啊,這付郎中與黎師不知為何起衝突,這不,還打灑了我給準備的油燙,浸了一地的油漬,還摔毀了不少家具。”桑大哥抱怨不滿道。
因不想嚇到她,他含糊了血腥的一麵,隻講了事情的過程。
“他們倆打架了?那付郎中沒事吧?”
料想付郎中也打不贏乾工匠活的黎師吧,一個中年體弱,一個正值壯年,還乾得是力氣活,她還不信,黎師還能被付郎中壓著打。
“受了點小傷,黎師打完人就走了,付郎中也走了,不過他留下一錠銀,說是賠償咱們。”
他將銀子交給了鄭曲尺。
“他們為什麼會起衝突?喝多了?可黎師那股清冷獨美的模樣,也不像是會主動招事的人,難不成是付郎中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招惹了他?”
鄭曲尺有些想不通,這好端端的,怎麼就鬨起這麼大一場風波了。
“我去煮食了,倒不知他們怎麼鬨起來的,罷了,總歸是彆人家的事,你也彆操心太多,以後少與這類不知底細之人交往,去廚房端早食吧。”
鄭曲尺點了點頭“哥,你用完早食,便趕緊去睡一睡,我帶風眠跟幺妹他們出去走一走,省得吵鬨到你了。”
“好,早些回來,我不打緊,一會兒一起吃午飯。”
“等你睡醒再說,彆操心我們了,趕緊去。”
鄭曲尺這個身份,隻在家中陪伴大哥、幺妹還有柳風眠過完正旦,然後就去跟“桑瑄青”交換身份。
時間過得很快,她就隻剩一天時間了,放完假就又得去修城牆了,不過她早就計劃好了,等修完城牆,她就去乾造車的大買賣,到時候跟家人就可以常常見麵,不必過這聚少離多的日子了。
未來可期。
她找借口跟柳風眠說要進城一趟,桑大哥心知肚明她要做什麼,便也配合著她打掩護。
一到城中,她就偷偷換上了桑瑄青的衣服、抹黑了臉,裝扮一番,還特意挎上一個包袱,準備歸家。
但剛從巷子口出來,沒走出幾步,卻遇上了不知何時等候在那裡的黎師。
鄭曲尺一怔。
他此刻的裝扮跟氣質都與先前截然不同,露寒水汽重,他舉著一把紙傘,晶瑩的雨珠自他傘尖滾下,墜在青石板上沾濕了他墨藍袍衫的衣擺。
他看向她的目光似月華般流瀉如水,玉墨凝珠,讓人的視線看過去便是再難以轉移,平添了幾分恬靜與飄渺,他就好像撕掉了那一層附著在表皮的平庸,恢複了他天之驕子該有的皓月明朗。
“桑瑄青,鄭曲尺,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他出聲問道。
鄭曲尺倒黴,被人逮個正著,她也懶得辯駁了“你是怎麼發現的?”
若非懷疑上,便不會特意跑來跟蹤,如今她才被徹底拆穿。
黎師也不瞞她“我本就知曉你是女子之身,那日我問過你幺妹,她幼小不識人心,自然有走漏口風的時候,莪隻需抽絲剝繭,再與你確認一番,便可知曉。”
“確認?口頭上的確認,哪比得上親眼目睹,對吧。所以,你費儘心思查我底細,到底是想怎麼樣?”她嘲諷道。
任誰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起底,都會覺得對方是個麻煩精、討厭鬼,多管閒事,想借機要挾。
“鄭曲尺,跟我走吧。”
鄭曲尺瞪大眼,隻覺荒謬,還很想罵他有病吧,他是她的誰啊,她憑什麼要跟他走?
“我為何要跟你走?我說過,我救了你,你也幫了我,我們倆之間已經互不相欠了。”
“我知道,但你可知柳風眠他……”他見她疑惑地看過來,眸光清盈躍動,流動時似有星星在閃,卻頓了一下。
喉中滾幾下,又道“我在福縣辦完最後一件事情,就會離開此地,我可以給你一段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倘若你反悔了,隨時可以喚我。”
鄭曲尺捏著包袱的帶子,沒吭聲,直到他持傘逐漸走遠。
“沒威脅,也沒有強硬要求必須跟他離開,反而給時間要讓我自己選擇……像他這種來曆不明的人,誰會選他啊。”
不過,他說會留在福縣辦完最後一件事情……什麼事情?不會是跟墨家一樣,想炸她辛辛苦苦監督設計修建起來的城牆吧?
如果真是這樣,她鄭曲尺鐵定就跟他沒完!
——
換好男裝,鄭曲尺回家了一趟,想著跟柳風眠好歹認個親,省得他老跟女裝的自己抱怨,身為家中一份子,卻都沒見過家中“二哥”。
但是,柳風眠卻不在家裡,她找不著人,便去詢問桑大哥,他正在捶糯米,打算晚些時候做糍粑。
“哥,風眠呢?”
“你出去不久,有人上門來找他,他就跟彆人一道離開了。”
“誰啊?”
桑大哥回憶了一下“一個青年,長著一雙狐狸眼,倒是十分有禮貌,隻是不像尋常人。”
一聽這形容,鄭曲尺就猜到了
是蔚垚?
蔚垚專程跑到桑家來找風眠做什麼?
“哥,晚些時候,我就回鬼羧嶺去了。”
“不是明早再走嗎?”桑大哥停下捶打的動作,鄭曲尺見狀,上前接手,一邊捶,一邊指揮蹲在石臼邊的幺妹進行翻動。
“明天正式開工,我起不了早,乾脆今天早些過去,反正也差不了多少時間。”
“你們還要多久才能修好這福縣一帶的城牆?”
鄭曲尺道“用不了多久了,按部就班就行,現在隻是需要時間將城體一塊一塊的壘好,便損壞的部分重新加鑄凝固,我其實這階段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就是去巡查一下工事進展,技術難點,不過明日重新恢複開工,應該還得先開場召集大會……”
知道桑大哥憂心她的事,她也就不吝言語,將自己平日裡在鬼羧嶺做些什麼事情,都跟他閒聊一些,讓他了解。
桑大哥見糍粑捶打得差不多了,就扯了一塊喂進幺妹嘴裡,權當她幫忙的嘉獎,再喚她自己去院子裡玩耍。
人走後,他便問鄭曲尺“阿青,過著這樣的生活,你覺得累嗎?”
當然累。
可她的“累”,跟桑大哥所認為她所經曆的“累”是不同的。
“是很累,不過我的心是輕鬆的,隻要心不累,身體休息一晚上,隔日依舊能夠活力滿滿。”
她朝他笑得陽光開朗,就好像所有的煩惱在她那兒都能夠被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