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當好友呢?”蔚垚笑眯眯問她。
她能這麼清晰看待問題,老實說,他還挺驚訝的。
在某些人眼裡,是非黑白,不容混淆,而這類人,就活得相對比較單純簡單。
他以為鄭曲尺也是這樣一個單純簡單的人。
但她處理事情的看法跟心態,卻像極了混跡官場的老官,油滑得很。
不是合得來的人,才能相處,不是三觀一致的人,才能談話,她可以接納各種各樣的人在身邊,但她的內心卻守了一道防線。
她道“共患難過方能為好友,若對方是因為顧忌跟想討好我背後之人,而與我相處融洽的,那暫時隻能是一塊兒上工的夥計,我目前唯一的好友,就隻有蔚大哥你一人。”
若穆叔還在,她的亦師亦友還能多一人。
他們,都是見她患難、深陷沼獄,定會伸手拉她一把的人,哪怕人人都不信她時,他們都會堅信她的人。
蔚垚麵上笑意加深,隻覺聽她講話,那心頭都是暖的,他輕歎一聲“能被你認可為好友,蔚大哥當真是榮幸了。”
誰是真心對她好,不求回報,也不計較她的那些複雜過往,她當然知道。
“蔚大哥,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問。
蔚垚想起了正事,他一拍額頭“哦哦,是這樣,將軍好像有些不舒服,夫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們倆私下見麵,時常以朋友、兄妹那般輕鬆相處,不講究彼此身份,可一旦到了宇文晟麵前,那就得端著,不能夠這般相熟隨便了。
而他這個時候特意喊她一聲“夫人”,不就是提醒她,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當一天夫人負一天責。
鄭曲尺眨了下眼睛“他怎麼了?”
“人躺著呢。”蔚垚隻這麼說。
都躺下了?
難不成是傷病拖久了,愈發嚴重了?
“我這有藥,我這就過去看看。”
鄭曲尺說著,人就朝前跑去,蔚垚在後麵提醒“將軍在左邊上等房壹號。”
“我知道了。”
等人走後,蔚垚才笑眯起眼眸,像隻狡猾的老狐狸“這不就是知道你有藥,才叫你去治將軍的病的,難為將軍為了引你一句關心,裝了這麼久,你可真心狠,一直拖到現在都沒動,若不推你一把,你該不會真要等到將軍病得快躺棺材的那一天,才肯去關心關心他吧?”
軍醫那處的藥材,都是有分例的,缺了少了,就得去軍需處報備,若挪作私用了,那就得自掏腰包填補上空缺。
而這事,是由王澤邦負責。
夫人拿了藥,軍醫雖沒有說藥用何處,但王澤邦統管著整個營寨內務,稍一詢問,便知道了。
他將夫人取藥這事,如實稟告給了將軍。
將軍知道後,這些天隻要一尋著機會,便在夫人麵前表演了一出病弱無力的姿態,訴說著我有病,你有藥嗎?
可好家夥,她有藥,可她偏不拿出來。
眼見將軍心情日漸低糜變態,今日更是尋著借口,當眾掌劈門柱泄憤。
他覺著今天是劈門柱,說不準明天就該拿活人劈了,他們這些當下屬的人,是時候替將軍分憂開解,要不然最後倒黴的還是他們。
他算看出來了,鄭曲尺就是個榆木腦袋,生了顆木心,她不肯動,那他就隻能推波助瀾,在其背後推一把了。
——
鄭曲尺找到上等房壹號的房間,房門敞開了一條縫隙,沒鎖,她覺著奇怪,就稍稍推開了一些——
她看到宇文晟正站在窗邊,麵朝窗外,抬起了一隻手臂,手腕處拱起,上麵停留著一隻瞧不出什麼品種的鳥。
不像是信鴿,也不是麻雀,對於沒見過幾種鳥類的她,隻能勉強分辨出這是一種雀形目。
“誰在那?”
宇文晟頭也沒回出聲問道。
鄭曲尺就很神奇,這練武之人是不是都長了一對順風耳,她明明都沒發出什麼聲音,卻被他發現了自己的窺視。
她立即挺直身板,想說些什麼,比如,蔚大哥不是說你正躺著呢嗎?
但最後,她隻乾巴巴問了一句“你在賞鳥呢?”
可一說完,她怎麼覺著這用詞怪怪的,於是又補了一句“挺好的,那你慢慢欣賞吧。”
見他不像病重的樣子,鄭曲尺正打算替他關上門,卻被宇文晟給叫住了。
“你才過來,就說了兩句話,便又轉身就走?”
宇文晟轉過身,直勾勾地看著她,那眼神直叫鄭曲尺發毛。
“不是,我這是怕打擾了你……跟你的鳥玩耍。”她現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宇文晟道“它叫鶲鵙,是我專程找鳥師訓練出來,用於傳信的一種,它是來送信的,或許是久不見其主人,它雖被取走了信,卻還留戀於我手腕處,久久不遠離去……”
“是嗎?”她接得好乾巴。
“你說……”宇文晟狹長的眼眸微微上佻,疑惑地問道“人與它相比,誰更有感情一些?”
鄭曲尺沒想那麼多,她就事論事“這可能得分人分鳥,有些人,感情充沛,他勝,有些鳥,被養出感情了,它勝,這沒有具體的對象作參考,不好比。”
宇文晟這時微微一笑“那你覺得,你跟它相比,誰對我更有感情一些呢?”
這一次,他打出了一計直球,不再給她任何顧左右而言他的機會。
鄭曲尺不解地指了指鶲鵙,問道“為什麼你要拿我跟它比?難不成在你眼裡,我跟它是一樣的?”
乾得漂亮啊鄭曲尺。
這話簡直發揮出了男女吵架時候的智慧法則,占不上理時,就表達自己的感受與立場。
一句反問,讓宇文晟一時啞言。
同時,他手臂一揚,放走了鶲鵙。
“所以,你來做什麼?是看我病死了沒,還是想趁著我此刻虛弱,直接氣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