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心!
綏平,涼京路。
曹璐璐無視行人好奇打量的目光,麻木的跟在幾個人的身後。
公交車上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凶險一幕,叫她至今回想起來都心有餘悸。此刻,她渾身力氣散儘,完全提不起精神。
本來,依著她散慢的性子,是斷然不肯在這種情況下和陌生人結伴的;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為了所謂的新聞線索獎,她還是勉為其難同幾個好事的乘客一起尋找起那家傳說中的報社。
在她三步開外,走著一個腿腳不大靈便的老漢,短茬兒稀疏的花白頭發遮蓋不住太陽暴曬的深褐色頭皮兒,年久的背心像是沒有洗淨帶著淡淡的黃色汗漬,軟塌塌的貼在已經略顯佝僂的脊背上。
突然,他按下簡易的拐棍,暫時停下腳步。
“啊——嚏!”
一股強大的氣流從鼻腔噴出,成功驚得心不在焉的曹璐璐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嘖,也不知抹了多少東西,不怕醃入味兒麼!”老漢狠瞪一眼前邊的摩登女郎,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把責任推卸出去。
前邊的罪魁禍首,渾然不覺自己滿身廉價的香氣給彆人造成的困擾,依舊纏著旁邊的光頭男說個不停。
“哎呀,大哥,你彆走那麼快呀!人家現在腿腳還是軟的,魂兒都沒回過來,哪裡跟得上你?”
光頭男麵無表情,眼睛裡泛黃的眼白和布滿了血絲都出賣了他遮掩不住的疲憊。雖然挽到肩軸上的短袖露出一整隻花臂,但那細瘦的胳膊和蒼白的膚色,實在沒為他增添多少威風霸氣,反倒越發把他襯得像個癆鬼,不斷的散發著病氣。
真真事兒逼!本就是個婊子,還裝什麼小姐!
他不耐煩的掃過聒噪的女郎,目光毫不留戀的從她胸前墨鏡墜出的溝壑處滑過,落在曹璐璐和老漢的身上“勞駕諸位再走快些!既然想得這筆錢,就儘量趕早穩妥點兒——要是被人搶了先,咱們這通勞累可就白費了……”
一個書呆子,一個糟老頭,還有一個不拉活兒也遮掩不住風騷的妓女。他雖看不起這臨時組起的團隊,但為著那筆動動嘴就能得到的錢財,還是強顏笑著把話說得客氣——要知道,他還指著那筆錢翻本兒呢!
光頭男的話,就像一顆看似觸手可及的蘿卜,哄得曹璐璐又往前緊走幾步。
……
過了十字路口,就進入到繁華的商業區。
雖然各種高樓林立,但最顯眼的還是那座高120層的中心大廈。在中心大廈旁邊,是一家曆史悠久的商場,總共不過四十來層,還密密麻麻掛滿了各種的牌子國麗電器、牧心會所、惠齋餐廳、悅途旅行……
“就是這裡!”光頭男好一陣仰頭,才從那些五花八門、不一而足的名字裡摘出四個畫風清奇的銀灰大字餘資報業。
就像得到了某種保證,女郎、曹璐璐還有老漢陸續隨光頭男進到電梯間。
三十八樓?
還真有些漫長。
曹璐璐不習慣和人這麼近距離的居於“一室”,頗為尷尬的站在電梯一角,盯著亮起的樓層數字。她正要在心裡長歎一口氣,電梯門突然再次打開。
“不好意思,打攪了!”一人走了進來,還頗有涵養的鄭重道歉。
這麼顧及彆人的觀感?是從小養成的良好教養?還是精心包裝、有所圖謀?
曹璐璐腦子裡閃過一個不怎麼令人愉悅的身影,瞬間對來人也多了一層提防。她後退半步靠在牆上,以一種戒備防禦的姿勢打量起來人。
時機把握的不大好。她才抬起頭,就一下撞進那男子的眼眸裡。
那雙眼睛漆黑而明亮,就像黑夜擦拭過的星子,又新鏡初開的幽潭。明明深邃裡漩渦勾連,麵上邊卻光華流轉、璀璨生輝。
曹璐璐從未見過這麼攝魂奪魄的眼睛,就像一隻亂闖的小獸突然跌入精心修飾的陷阱,左突右衝、幾經周折,這才狼狽撤離。
“來,趁著這會兒功夫,咱們把剛剛車上的所見再對一遍,爭取一舉把那筆錢拿下!”
光頭男不知道曹璐璐電光石火間所經曆的一切,還把男子的禮貌當作怯懦軟弱、構不成威脅。
“有什麼可核對的?咱們又不是上警局,還值當串供不成?”女郎的眼神帶著鉤子,澀澀綿綿的勾纏在新來的男子身上。
這身條兒、輪廓——料想春風一渡的滋味……
光頭男沒錯過女郎眼神裡的旖旎,又被她這番回懟,心裡無名業火蹭蹭的往上冒“嗬——不願意拉倒!不過,有句醜話咱得說在前頭待會兒到了那裡,眼神兒都活泛點兒!誰要是說錯了話,彆怪哥們兒我翻臉無情!”
“你什麼意思?!當初來時,可是說好的錢財到手了平分,現在想反悔不成?”老漢一路上不急不忙,這會兒牽扯到自己的利益完全像變了個人。
“呦,大爺,您急什麼?我又沒說您。您見多識廣,我能有什麼不放心?”光頭男朝老漢邊擠眼示意邊言語安撫。
“這錢要是到手了,平分當然沒問題。我隻擔心——萬一誰不懂事兒,致使到嘴兒鴨子又飛嘍,到那時您還甘心?”
老漢看光頭男一個勁兒的把目光往曹璐璐身上引,大概猜出了他打的如意算盤。
不用無功而返,還能多層保障,何樂而不為呢?
他順水推舟看著光頭男,眼神儼然已達成心照不宣的協議“那依著你,該怎麼著?”
“好說!咱們四個到了那兒,彆一哄而上,最好挨個兒給人報社講述自己的經曆——畢竟當時坐的位置不一樣,關注點也不一樣。”
光頭男說到這裡故意略頓一頓,看見沒人提出質疑,這才繼續道
“等所有人都講完了,最後分不分錢、能分多少……咱們再依據各人表現,民主表決如何?”
依舊無人反對。
老漢自不待言,女郎雖為弱質,但多年在陰暗泥濘裡摸爬滾打,早練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狠戾,所以也絲毫不擔心被人算計。隻有身為“魚肉”的曹璐璐,到了此刻還渾然沒有半點自覺。
叮咚!
電梯門開了,三十八樓到了。
在門口站著的男子,趕在四人反應之前走了出去,拐個彎兒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