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說這些人走不動了,就是盧父自己也吃不消了,包括盧楨。
盧楨前世有很多徒步的經驗。
長時間徒步,真的不是埋頭猛走就可以,體力的合理分配,休息,攝取食物的頻率,等等。
但她從來沒有試過,像這次這樣,兩天一夜,或者說將近兩天兩夜持續的不休息。
一般來說,徒步五十分鐘,休息十分鐘,是最合理的分配。
盧父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加上天也黑了,他們經過兩天一夜的長時間奔走,也總算離火源有了些距離。
盧楨觀察了下此時的山風,依然是接近無風的狀態。
她對盧父說:“休息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就是兩個小時。
盧父一說休息,所有人倒在自家稻草對上就睡著了,鼾聲大作。
他們的家人,老人、孩子,頓時心疼的不行,替他們蓋被子,喂騾子喂牛,同時也燒水。
他們的水都已經不多了,兩天兩夜的行走,已經讓他們葫蘆裡的水越來越少,燒熱水,隻是希望他們的兒子、兒媳、女兒醒來時,能有口熱水喝。
這些年邁的,自己走不了,坐在騾車上的老人,此時承擔起了照顧他們的責任,用鐵鍬一點一點的鏟著地上的草。
此時其實天已經黑了,他們的眼睛看不見,隻能摸黑。
他們生怕草處理的不乾淨,就用手在地上摸。
他們已經知道山火的危險,見過盧父是如何處理火塘的,用鐵鍬將地上草坪鏟去,露出下麵的泥土,挖一個坑,作為火塘。
火塘點起來了,總算有了些光亮,也有了溫度。
他們費力的將自家騾車,移到火塘邊上,讓自家的兒女能睡得更暖和些。
山裡的夜溫度本來就要比外麵更低,哪怕靈寶山著了火。
盧父對盧桓道:“歇息一個時辰,時間差不多就叫我們起來,注意觀察火勢和山風,山風風向一旦有變,一定要立即叫醒我們。”
盧桓這一路都是被保護的對象和拖後腿的存在,此時他終於被盧父囑托大事,自是鄭重。
除了他一個青年人,青壯年和稍微大一些的孩童、體力好一點自己走路的老人,都睡去了,隻剩下如張順爹、盧桓這樣,無法自己走路,一直都坐在騾車、牛車上的人,在站崗放哨。
盧父也和吳管家、戚陽朔也都倒在騾車的草堆裡,草草掀過被子蓋在身上就睡著了。
盧楨盧母盧大嫂小桃她們,也都爬到車廂裡,幾乎是爬上去,就立刻睡著。
盧桓從牛車上下來,讓小石頭也下來,對寶丫說:“讓你娘好好睡一會兒。”
寶丫看著盧桓,安靜的點頭。
盧桓脖子上,戴著盧父的塑料哨子,手裡依然拿著扳手,目光警惕地看著周圍的山林,眼睛不時注意著山頂的火光,和夜裡的山風。
觀察山風,可以通過火塘裡的火苗來觀察,火苗往哪個方向倒,山風便是往哪個方向刮。
老人們全都緊張的盯著山火,盯著火苗。
此時,其實是不宜休息的,因為山風的風向隨時可能會變,他們遠沒到安全的時候,一旦風勢改變,改成朝著他們方向的順風,那麼他們將會極其危險。
可他們真的太累了,再走也走不動了。
後麵跟上來的難民,見他們停下,自己也立刻倒地不起,鼾聲如雷。
“你們要燒熱水嗎?”
“我要燒,我這還有一葫蘆水,沒喝過。”
“我家也有。”
老人們將水聚集在一起,倒入鍋裡,裡麵加上薑末。
燒開了,就再用葫蘆裝起來,哪怕記裝的不滿,一個葫蘆裡裝一些,塞上木塞,塞到自家兒子女兒的懷裡,能夠暖暖手。
孩子們白天累了,可以在騾車上睡覺。
這時候他們也睡不著,跟著自家爺爺奶奶坐在火塘邊烤著手。
夜晚安靜下來後,樹叢裡各種的聲音,就會聽得格外清晰。
孩子們都有些害怕,有爺爺奶奶的還好,沒有爺爺奶奶的孩子,爹娘都睡熟了,他們無人依靠,就更加害怕。
他們看到周圍老人為睡熟的人蓋被子的樣子,也小心翼翼地爬起來,小小的身體吃力的將被子往自家爹娘叔伯身上拉,為他們蓋被子,然後緊緊貼在自己爹娘身邊。
山林並不平靜,甚至稱得上吵鬨。
山林裡傳來狼的嚎叫,嚇得孩子眼淚汪汪:“哥哥,我怕。”
被稱作哥哥的五六歲大小男孩,也隻是摟著同樣幼小的妹妹,手裡拿著木棒,抿著唇緊緊靠在爹娘身邊。
“彆怕,哥哥保護你。”小男孩顫抖著說。
實際上,他也很怕。
其他孩子也嚇得瑟瑟發抖,直往自家老人身邊縮。
老人們就安慰他們:“莫怕莫怕,有山神在保佑咱呢。”
聽到有山神,孩子臉上害怕的神色果然褪去些,期待地問:“奶奶,山神還有蝗蟲嗎?”
奶奶滿是皺褶和愁苦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你盧叔說了,神不渡人人自渡,我們不能總是想著讓山神給你點蝗為肉。”她摸著孩子的頭,“你山神爺爺沒有蝗蟲了,可你盧爺爺有啊。”
孩子懂事地點點頭,不再說話。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老人們都不忍將他們叫醒,隻有盧桓,高聲叫著身邊的人:“起來了,該繼續走了!”
他一邊朗聲叫著,一邊拄著拐杖伸手推他身邊的人。
老人們連忙過來阻止他:“讓他們再睡一會兒吧,都太累了,太累了,哪裡能叫得醒。”
“是啊,這裡已經離山火有些距離了,山火一時半會兒燒不過來,讓他們再睡會兒吧。”老人們祈求。
他們不是不知道山火危險,隻是心疼他們的孩子,恨自己無用,隻能拖他們後腿。
盧桓隻看了這些老人一眼,麵無表情:“等出了山區,有的是時間休息。”
盧桓和盧父性格不同,盧父看著要更軟和些,大多數時候都比較好說話。
盧桓則和現代的盧桓性格有些相似,長了一張不苟言笑的嚴肅的臉,光是看他的表情,這些老人求情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可這些人哪裡叫的醒。
盧桓就拿起脖子的口哨,用力一吹,頓時,刺耳的口哨聲,響徹黑夜。
這些熟睡的人,條件反射的驚醒,以為出了什麼事。
待吃力的睜開眼皮,發現沒有危險之後,又秒睡過去。
“起來了!繼續趕路了!”
盧楨的腦袋沉的就跟有千斤重似的,哪怕她的意誌力一直在告訴自己,要起來,要起來,可眼皮就是掀不開,就像有一顆巨石,不斷的將她往黑暗深處拉。
“起來了!都起來了!要繼續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