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沒有想到,盧楨看到這些屍體,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因為這一路上他們實在看過太多太多,鹿涼城外的萬人溝,屍堆如山,金坡關人間慘象,所有人都麻木了,可那一刻,她在看到眼前屍堆時眼底迸發的絕望和恐懼,一下子擊中了他。
盧母一直抱著盧楨,無聲地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賀蘊章想拍拍她的背,可終究是不合適,隻說了一聲:“不會有事的。”
賀蘊章叫了盧父,“盧叔,有白色絹布嗎?”
“有。”盧父連忙拉了盧楨一下,叫她去取。
盧楨有事做之後,注意力也被轉移,情緒緩過來,去騾車上的箱子內,拿出一塊白色絹布遞給賀蘊章。
賀蘊章看著她的眼睛。
她此時神色很平靜,平靜的像之前痙攣一樣把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的人不是她一樣。
他接過絹布,回到騾車,磨墨。
片刻後,一封書信寫成,賀蘊章將白色絹布綁在箭上,望著襄樊城,搭弓射箭,咻地一聲,箭紮城上。
城門上的守城官兵都是一驚。
尤其那箭矢擦著其中一人的臉倏地飛過去,紮著他身後的城牆之上。
那人臉色鐵青,目光死死瞪著下方難民,他身後的守城官兵已經將絹布取來:“俞將軍,是一封書信。”
被稱作俞將軍的高瘦漢子憤恨不已地接過手中絹布,臉色神情變化。
“你在這等著,我去去就來。”他目光極為冷酷地望了下下方的流民,高聲道:“都給記住了!但有靠近百丈者,格殺勿論!”
“是!”
銅津城淪陷的消息早已傳到襄樊城,與此同時,戎族騷擾邊關的消息,也傳到襄樊。
今年這場奇寒,不僅影響了大順朝,同樣影響了與大順朝相鄰的戎族。
誰都不知道下麵這些流民之中,會不會有戎族的探子,誰也不知道這些流民之中,有沒有染上霍亂。
彆說有霍亂,就是沒有霍亂,他們也不會容許這樣多的流民進入襄樊。
“你剛剛信上寫的啥?能行嗎?”張順站在賀蘊章身邊,側著身子望著襄樊城城門。
襄樊城能被成為華夏第一城池,其城門巍記峨自不必說。
張順這一路和賀蘊章已經熟了,沒有了剛認識時對讀書人的敬畏和疏離,說話便也隨便了些。
賀蘊章反問張順道:“你呢?今後有什麼打算?”
張順此人膽大心細,武藝高強的同時,又對盧父忠心耿耿。
張順咧嘴笑道:“能有什麼打算?盧叔去哪兒我就跟著去哪兒唄。”
賀蘊章目光又投向王耕牛。
盧父手下的這幾個人中,張順做事粗中有細,王耕牛沉穩有度,劉二狗……他望著宛如隱形人一般隱沒在人群中的劉二狗。
他心中忽地升起一個念頭。
盧父班底不差,若真有他舅舅照拂,將來……他的目光落在盧楨身上,又看向盧桓。
平生第一次有這種強烈的喜歡一個女人的感覺,他從未想過就這樣放了她。
盧楨此時還不知道賀蘊章在想著為他們盧家打算,為他們的未來打算,她隻是目光沉沉的光著襄樊城城門。
不多時,之前離開的瘦高個便回到城門之上,身邊還跟著一個中年人。
隻聽那瘦高個張開大嗓門喊:“賀蘊章何在?”
賀蘊章緩緩走到盧家的第一輛騾車前,束手而立,朗聲道:“賀某在此!”
“開城門!”
哐一聲,城門打開。
但此時盧家車隊的人目光全都在賀蘊章身上。
這一刻的賀蘊章與他們過去認識的張雲鶴迥然不同,就像一塊蒙塵的璞玉,突然抹去了上麵的灰塵,展露出他原本的光芒。
那是和他們完全不是同一世界的氣場。
就連一直貪吃愛哭的賀蘊朗此時氣質也變了,安靜的站在他哥哥身邊,小臉繃的緊緊的,小臉肅穆又疏離。
襄樊城城門打開,引起周圍難民騷動。
原本都絕望了的難民們一看城門開了,歡呼一聲,“開城門了!”
說著收起包袱,一擁而上,連忙向城門方向湧去,剛靠近城門百丈,倏地一隻利箭,穿胸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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