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逃得過。
許是因為逃荒途中餓慘了,在四合院休息的這段時間,盧父想方設法的做好吃的,酸菜魚、剁椒魚頭、香酥魚等各種魚就不說了,還有各種其它好吃的,層出不窮。
每日早上拎著個菜籃子打著把油紙傘出去,回來菜籃子裡裝著些東西,這時候孩子們就有口福了。
盧父做的也不多,每個孩子分上一小塊,就足夠他們心滿意足,一整天都開心的很。
大人是沒份的。
戚陽朔自是知道盧父手藝的,看著還散發著熱氣,滋滋冒油的肉丸,誘人之極。
他還在孝期,本不該吃肉,可逃荒路上還講究這些,他早就餓死了,這一路田鼠肉、魚肉、老虎肉他已不知吃了多少,隻為活命。
可在這個不需要為了活命掙紮的時候,他還是隻撿了裡麵的蘿卜丸子吃了一顆。
“藕夾呢?”
他搖了下頭。
不光因為他在孝期,還是因為藕夾的空洞裡麵塞了肉,肉對他們來說太金貴了,盧父買來,定是給自己家人補身子的,想必買的也不會很多,稍稍懂事的人,都不會去吃藕夾。
盧楨也沒勉強,端著盤子一邊往屋裡走一邊道:“這麼冷的天,你獨自坐在這裡,不冷嗎?”
屋裡至少有火盆,大家圍在一起烤烤火,女人們納鞋底,縫補衣裳記,男人們聊聊他們安定下來了買幾畝地,良田還是旱地,該種些什麼。
戚陽朔對這些話題並不感興趣。
到傍晚的時候,地麵已經鋪上了一層雪白,雪越下大,一夜之後,整個世界一片銀裝素裹。
大雪的第一天,大家望著半掌厚的雪地,上去踩了兩圈,興高采烈的喊盧父:“盧叔,盧叔,我們可以走了,你看,早上雪都被凍硬了,腳踩在上麵不會濕鞋子!”
“對啊盧叔,有了雪後,路都被凍起來,走路也不泥濘了,我們隻要戴上鬥笠,身上也不會被打濕,我們是不是可以出發了!”
每日隻出不進,讓待在這裡的每個人都很著急,恨不得立刻就離開。
他們之所以如此執著去潭州,而不是就落腳在江淩城,一方麵是他們在江陵城人生地不熟,一方麵是因為盧父的目的地是潭州,重要的原因是潭州府刺史是賀蘊章的舅舅。
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
哪怕隻是他們路上認識的一個人的舅舅,有這一封書信在,多少有點香火請,哪怕不被照應,應該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這也是他們一直執著於潭州的原因。
即使不去潭州,跟著小戚兄弟去郢陽軍府也行啊。
就是不會是江淩城。
在江陵城,他們身上的銀錢,連一座小房子都買不起,更彆說,吃穿住行,樣樣都得花錢。
一說到出發,不論男人女人,都興奮的從屋裡跑了出來,有的甚至激動的跑去收拾東西去了,以為立刻就能走了呢。
他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十日,就是他們自己也待不住了。
盧父哭笑不得的望著外麵的鵝毛大雪道:“這麼大的雪,怎麼走?就算要走,起碼也得等到雪停了吧?”
昨日還是雨夾雪,一夜過去,已經是純粹的大雪,說是鵝毛大雪半點不誇張。
“沒事盧叔,這點雪算什麼?我們又不是沒見過雪,咱老秦地哪年不下雪?若不是今天氣候詭異,咱們那九月就得下大雪了哩!”
“就是,下雪總比下雨要好,這南方的雨下的我骨頭都疼,衣服都長毛了,可算是停了,再不停我人都得長毛了。”
婦人們手腳更快,都開始收拾東西了。
可盧父抬頭望著天,這雪好像絲毫沒有要停止的意思,整個天空飄飄灑灑,連綿不斷,大雪紛飛。
盧父道:“我們再等兩日看看,最好是能等到雪停,若雪不停,小點也行,這雪太大了,路都看不清,你們風寒才好,身體元氣都還沒養回來,此時冒著風雪趕路,回頭再有個什麼,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就不是省幾百文錢的事了。”
眾人興奮的動作一頓,想到自家男人的身體,都沒再說要冒風雪趕路的事。
狗蛋娘的男人沒了,這一路她有多難,她們是看在眼裡的,若不是有盧叔,還有另外一個死了婆娘的漢子幫襯,這對孤兒寡母早就被人生吞活剝了,哪裡能走到現在,走到江淩。
大家按捺住了想要立刻走的衝動,但依然急的不行,時不時的站在窗口望著天空,期望雪能趕快停下。
窗口凍的受不了,就回裡麵烤火,烤著烤著忍不住,又忍不住到窗戶前看看,看雪什麼時候能停。
吳管家和小桃也是如此,隻有盧父、盧母、盧楨三人,坐在火盆前,老神在在。
盧楨這時候就特彆想往火盆裡麵埋上幾顆紅薯,然後一家人圍著火盆吃著香噴噴熱乎乎的紅薯,那該是怎樣的神仙滋味。
就連以往覺得烤紅薯,非紅心紅薯不可,此時都覺得,什麼紅心紅薯,什麼烤的流出汁來,隻要是個紅薯就行。
她家空間裡倒是有許多紅薯。
各種品種都有,還有紫薯記。
可都不能拿出來吃。
閒著無事,她便教兩個孩子背唐詩,比如鄭板橋的那首《詠雪》,就特彆適合寶丫和小石頭這個年紀學。
寶丫照舊還是不出聲的,就隻是看著,聽著,專心的抱著自己的粉色安撫兔。
安撫兔是全新的,她從國外代購回來,還沒來得及賣。
戚陽朔就在外麵聽著裡麵傳來小石頭童稚的:“一片兩片三四片,五六七□□十片。千片萬片無數片,飛入梅花總不見。”
詩郎朗上口,也好記。
彆說記憶力很好的孩子,就是不懂詩的大人,在窗外聽到,一遍也都記住了。
還有婦人們開玩笑的說:“貞娘教小石頭背詩呢,原來詩文這樣簡單,那我也會作!”
“這叫什麼詩?多半是貞娘哄孩子呢,你們也當真。”
“還彆說,乍一聽啊,還真像詩。”
倒是大壯的娘,聽了道:“聽起來是不難,反正我是說不出來,貞娘讀的書多,她說那是詩,定然是詩。”
現在所有人都接受了盧楨讀過書的人設了。
就連盧桓有時候都想,難道是貞娘在嫁人的那幾年,跟著劉誌軒讀了書?
畢竟劉誌軒是個讀書人,是個秀才,貞娘生的貌美,跟著劉誌軒紅袖添香,學了字也說不定。
壯壯娘便是丈夫死了,隻剩下她和兒子的那位小寡婦。
聽著盧楨教小石頭背詩,忍不住站在盧楨他們房間門外小聲問:“貞娘,能不能叫我家狗蛋一起來聽聽?”
壯壯比小石頭大兩歲,生的卻並不強壯,許是父親亡故,路上又見過太多人間慘狀,這個才七歲大的孩子,懂事的令人心疼,安靜又渴盼站在小寡婦身後,期待地看著盧父和盧楨。
他知道,盧爺爺、楨姑姑,還有那位賀公子這樣厲害,都是因為他們讀了書。
他也想讀書。
其他人家原本沒有想把孩子送來一起背詩,聽說壯壯娘把壯壯送到盧楨那,也都紛紛把孩子送到盧楨那。
倒不是為了背詩,是為了盧父如果給小石頭他們開點小灶什麼的,他們大人不好討吃的,總能給孩子一口吃的。
盧楨一隻羊也是趕,一群羊也是放,倒是無所謂。
倒是孩子一多,房間就擠。
一群小蘿卜頭排排坐,盧楨腦子裡的詩都是那個世界的,她沒這個時代的記憶,也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也不敢教他們,便給他們講故事。
既然是下雪天,必然要將關於雪的故事。
盧楨就想到那個比較經典的‘大雪紛紛落地,都是皇家瑞氣,下它三月何妨……’最後乞丐接了一句:“放他娘的狗屁!”
故事講完孩子們紛紛大笑,就連扒在窗戶外麵看著的男人女人們也都聽的哈哈直樂,讓連日的苦悶都消散了許多。
就是戚陽朔,聽了也不禁唇角一揚。
盧楨的故事讓原本著急上火的眾人,都暫時忘了無法趕路的煩惱,不忘也不行,除了忘記,他們沒有其它任何辦法。
大雪依然在繼續。
一日,兩日,三日……
眾人越來越安靜。
他們想到了這一路上的其他難民,雖然沒有出去看過,可是他們都清楚,這場雪後,那些一路掙紮到江淩城的難民,能夠活下來的,不知還剩幾人。
不是每個難民都像他們這樣幸運,有盧叔帶著,有肉有魚吃,有皮襖禦寒,有屋子住,病了有藥可醫。
即使有命大的,沒有被凍死,凍病了,無錢可醫,還是得死。
“唉。”
“老天不給活路。”
似乎除了歎息,他們也說不出彆的了。
記雪一日大過一日,數日後,雪已經下了有一尺多厚,城外不少臨時搭建的雨棚,都被大雪壓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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