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彆!她大舅,恁看這娃是個啞巴,他家人肯定不要他咧。再說他說不出話,咋找?警察來了也不好使啊!”
“嗬,那恁是個啥意思?”
“大哥,”韓大光咧著滿嘴的黃牙討好地笑:“恁看我這也麼有個兒,俺撿他回來那也是有緣咧,俺保證,俺不嫌棄他是啞巴,把他當俺親兒養活。就當給俺老韓家留個後,恁看這樣行不?”
“嗬。恁老韓家的後?”冷笑著看了看韓大光,又看看自己那個瘸腿妹子和地上這個悶著頭的女娃。
“她舅,恁看這樣行不?”韓大光咽了口唾沫又道:“俺先養活著這娃,他家裡人要是找著了,俺就讓他回去,保準不攔著!”
李廣源聽著,不說話了。
他的沙廠最近剛接了個公家的大活兒,本來是好幾個沙廠的人都盯著,但是他跟這屆鎮長的秘書關係不錯,這活兒才給了他。這會兒正是要緊的時候,本來這幾天他心裡挺美。哪成想這個節骨眼兒上韓大光弄出這樣大的事情。他早就不乾村長了,但是在鄉裡和鎮上都是能叫得上名兒的人。雖然他是不想認李秀花這個拖後腿的妹子,可在外人眼裡,他們還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出事兒了自己少不了惹一身騷。
思前想後,李廣源“哼”了一聲罵到:“俺是不想管你這賴子,把娃病養好趕緊去找他家裡人!”說罷扭頭便走了。
韓大光一聽鬆了口氣,趕快往外送李廣源出門。他這大舅子雖然看不上他,但是人家有得是錢,所以麵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說到底在外人麵前,他也是老李家的姑爺,出點啥事彆人也要看看他這大舅哥的麵子,總不好把他一棍子打死翻不了身的。
“還看啥呢麼?!都走走走!”韓大光在外麵趕人,亂糟糟的。
屋裡她娘好像剛活過來似的開始絮絮叨叨:“俺的天爺咧。”韓小巧和那男娃的眼睛對上,看著他滿臉的淚,心裡亂麻一樣,無聲的說了句:“彆哭。”那男娃突然像是瘋了一樣劈頭蓋臉地打她,一邊打一邊“啊,啊”地好像在質問她。拳頭落下來軟綿綿的,一點都不疼。韓小巧皺了皺眉,也不出聲也不動,就那麼站在他身邊讓他打。她娘愣了一下剛想上去攔,就聽她爹一邊往裡走一邊壓低了聲音吼:“都作死呢!”進來一看,三步並作兩步到炕前一巴掌把病著的那個扇倒了。
“老子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找了個瘸子天天拉個臉像哭喪,生了個賠錢貨,又撿了個啞巴!一屋子喪門星!”
說完聽見李秀花“嗚嗚”地又要哭,抄起炕邊的笤帚就往她身上招呼,“叫恁嚎,老子打死你。就叫恁給老子的財氣都嚎走咧!”越說越生氣,下手也越狠。
男娃看愣了,忘了哭。看著韓大光那張猙獰的臉,他突然渾身都抖了起來,口吐白沫,眼皮往上翻,眼白外露,抽了過去。
韓小巧大驚,趕緊上炕去推他,怎麼都推不醒。她腦子裡一下就炸了,那邊她爹還在瘋狂地揮著笤帚,她什麼也顧不得了,推開門風一樣地往大舅家跑。她知道,今天即便那娃死了,她爹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隻會罵晦氣。她娘跟個死人也差不多,從來都是個不頂用的。找大舅,隻能找他,讓他送那娃去醫院,他有車。
跑到李廣源家院門口她“哐哐哐”地拍門,“大舅!大舅,快開門!開門呐!大舅媽!開門!”
“叫魂兒呢!走走,恁新鳳姐要寫作業咧。快走。”
趙淑英最不耐煩看見她,纏死鬼兒。今兒晌午她回來就覺得不對勁兒,平常借東西哪有那麼痛快還給她的時候。那個急慌慌地樣兒分明就是屋裡有鬼想支開她。本來不想管那家的閒事,太糟心。可她聽說昨晚韓大光回來了,心想肯定沒乾好營生,所以趁李廣源回家吃晌午飯的時候就說了這事。李廣源怕出什麼幺蛾子,過去一看,果然是韓大光給他捅了馬蜂窩,居然抱了個來曆不明的男娃回來!說是老車站那撿的,聽他放屁!看著都有六七歲了,真要是嫌是啞巴早就不要了,還能等養到這麼大?這會李廣源剛回家屁股還沒坐穩,這個就來找晦氣。
想到這她就更不願跟門外那個纏死鬼兒多說一句。
“快開門大舅媽!俺爹撿回來那個男娃抽羊角風咧!你快讓俺大舅送他去醫院啊!”
趙淑英聽了嚇了一跳,這事兒她才不能管,惹火燒身。一言不發地扭頭就要進屋。把聽見聲兒從屋裡正準備往外走的李廣源也推了進去。
“咋咧麼?”
“那家的事兒。恁不管她!”
“嗯。”說罷倆人就進屋了,想著由她在外麵等。
韓小巧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怕再晚一會家裡那個真不行了。索性直接撒起潑來,在門口先是“哇”地哭一聲然後猛嚎起來:“大舅,恁快上俺家看看去吧!人都快死咧!這人是恁讓俺爹留下來的,要是死在俺家咋辦咧?大舅,大舅媽!恁倆不能不管啊!死人咧!”嚎完又開始“哇哇”地哭。
這會太陽馬上下山了,村裡人都從地裡回家吃飯了,四下靜悄悄的,就聽韓小巧自己撕心裂肺地又哭又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