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醫院,王秋陽倚在車門上抽煙,蔣然然也不知道說什麼,就提出來先回宿舍。正好離得也不遠,她溜達溜達消消食兒。
王秋陽擺擺手讓她先走了,抽完煙在地上碾滅了火,就抄著手往醫院門口的包子鋪走去。
這會兒7點半多了,小鎮上天黑以後沒什麼客人,包子鋪的老板正準備掛起擋板打烊。王秋陽把他叫住,然後在褲兜裡摸了摸,掏出50塊錢。
“叔,這個錢存在你這裡。你幫我個忙,每天中午和晚上去急診病房送點吃的給倆孩子。”
包子鋪的老板姓趙,跟王秋陽挺熟的。他這鋪子剛開業的時候,王秋陽天天在這片兒溜達執勤,每次懶得回單位的時候就在他鋪子裡解決午飯。少說也有十年的交情了。這會兒聽他這麼說,納悶道:“什麼孩子?”
王秋陽也不好多說,就解釋道:“兩個可憐娃,大的在這住院,小的伺候著。”
“那這家裡大人呢?”
王秋陽搖搖頭笑了笑,把錢塞進老趙手裡,說:“你費心了叔,我先回了哈!”
老趙也不跟他客套,一邊把錢塞進褲兜一邊說:“放心吧你。”
病房裡兩個孩子一聲不吭,一個裝睡,一個跟自己慪氣。
從那倆警察走了以後,韓小巧已經哄他半天了,可小路連頭都不轉過來,一動不動的。要不是看他身子還微微地起伏,韓小巧都覺得他是斷氣兒了!
韓小巧自己心裡也憋屈,心想好好地提那個死鬼老爹做什麼,她能知道啥!害得現在小路又跟她甩臉子。自己也是賤氣,那話怎麼說來著對,拿自己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越想越煩,上去使勁推了他兩把,可床上的那個怎麼都沒反應,明擺著打定主意不想理她了。
韓小巧氣得跺了跺腳,轉身就走了。心想,是俺爹對不起你,又不是俺。他韓大光要是好吃好喝地養活俺,俺伺候伺候你就當給他還債了。可他對俺這親閨女也不當個人看,俺憑啥還在這受你的鳥氣!
韓小巧煩糟糟地圍著醫院的樓溜達了好幾圈,直到被風吹得涼透了,她吸了吸鼻子,才往回走。
還沒到樓前,突然聽見“啊!啊!”地嘶吼聲,嚇了她一大跳。之前村裡有人讓狗咬了也沒嚎得這麼嚇人。
韓小巧驚得四下亂看,黑漆漆的夜裡隻有樓前昏黃的路燈照出一片微光,在路燈後麵直愣愣地杵著個人,旁邊還有人在拉他。
韓小巧緊趕兩步上前去,湊著亮才看清,杵著的那個不就是小路麼!值班的胖護士在旁邊死命地拉著他,看見韓小巧過來,瞪著眼珠子跟潑婦似的大聲斥責她:“你上哪去了?!這麼半天不回來,他找不著你滿樓上下地發瘋。樓上住院的病人都叫他嚇壞了!”
韓小巧趕緊上去抓他的胳膊,小路滿眼通紅地看著她,一把甩開她的手,然後“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啊啊啊!”地撕心裂肺地哭嚎起來。
韓小巧被他嚇著了,自己就出去這麼一會,他怎麼就這樣了?小心翼翼地蹲在他麵前,手足無措地不知道怎麼哄他。
護士沒好氣地在一邊罵罵咧咧的,韓小巧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的眼睛隻盯著小路的手背,又青又腫,鼓得老高,還有一道長長的血印兒。她耳朵裡“嗡嗡”地響,分不清是小路的哭嚎聲還是護士的嘮叨聲。
可能是許久沒有得到回應,護士終於絮叨煩了,“哼”了一聲就回去查看其他病人了。
韓小巧一直低頭蹲著,聽著小路從嘶嚎到低吼再到抽泣,最終隻剩下無力的喘息聲。
兩個孩子就這麼沉默地對著彼此。韓小巧盯著地上那一大滴一大滴的水漬,鼻子發酸,嗓子頭裡像堵了塊硬饃饃。她搓了搓自己的手,上前捂住小路冰涼的兩腮,給他把鼻涕眼淚使勁地抹了抹,最後蹭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小路一動不動地由著她折騰自己,輕輕地吸了吸鼻子。然後聽韓小巧歎了口氣說:“俺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撇下恁亂跑了。俺上哪兒去都領著恁。行不?”
寂靜了好大一會,見他微微地點了下頭,韓小巧才放心。然後使勁兒地抓著他的手,把他領回了病房重新紮針掛水,最後躺在他身邊,笨拙地,輕輕地,拍著哄他睡覺。
折騰了一宿韓小巧也累壞了,沒拍一會自己先迷糊了。小路靜靜地看著她的臉,終於也踏實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