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道理很簡單,死人什麼都看不到。”李清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不喜歡這句話,因為這句話本身就帶著一種殘忍。
“當然也有人能夠活著離開。”老尼姑變成了陰笑。
“什麼人?”李清很想去猜。
“若是一個人能吃完這籃子桔子,留下他手中的劍,他就可以活著。”老尼姑的話讓李清的胃立刻開始發酸。
想起一個人坐在山路旁,無奈中吃完一籃子桔子時的情景,李清感到自己都想嘔吐,但他強忍住了自己。
“這個條件一點都不好。”李清淡淡一聲道。
“可至少自己活著。”老尼姑道。
“這樣活著的人,或許一輩子都不願再看到桔子。”李清黯然歎了一口氣。
山路中瞬間變得安靜,涼爽乾燥的山風中,充滿了桔子的味道。
假如隻是有桔子的味道,李清倒也無所謂,它酸酸的肉汁,不但可以解去心中的火氣,也會讓醉酒的腦袋變得清醒。
“奪命劍。”老尼姑放下來桔子,從籃子中拿出了那把看似普通的劍。
李清卻仿佛完全沒有想法,聽到這三個字,他微微一愣。過了很久,他才緩緩言道“這個人我知道。”
“他的劍可比昔日的‘中原一點紅’,可惜不如西門吹雪。”老尼姑看著手中的劍,似乎在想著往日的舊事。
“聽說他的劍法不錯,可這個人消失了很久,許多人都說他已經厭倦了江湖。”李清努力回憶著這個人的一切往事,可他隻是聽說過這段故事。
江湖就是一個大染缸,這隻是江湖的傳說,江湖的傳說本來就很多。
“這個人其實很聽話,他不但吃完了我的桔子,還留下了他的劍。”老尼姑第一次露出了一種失望之感。
一個人真能吃完這籃子中的桔子?李清的麵前出現了一幅自己都不願相信的畫麵。
一名昔日的劍客,放下了手中的劍,蹲在這深山中,安靜地吃著這不知道該是酸還是甜的桔子,他的心情隻有他自己明白。
而在山路旁站在一個女人,一個冷酷的女人。
她用鄙視的目光看著吃桔子的男人,臉上帶著孤傲的笑。
這笑聲在山穀中不斷地回蕩。
嘲弄、欺辱、人心的冷漠讓一個男人在瞬間開始崩潰。
劍是死的,本就無情。
但人是活的,人若無情,比冰冷無情的劍都要可怕。
走入江湖,這樣的悲劇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隻要自己的手中擁有一把劍,隻要認為自己的劍是天下最快的劍。
直到今天這一刻,這種夢般的追求還隨時隨地都會發生。
李清隻能為他默然歎氣一聲,但不會為他們感到悲傷。
因為隻有功名利祿讓他們不願放棄自己的追求,他們渴望一夜成名,他們不會去在乎自己的生命。
雖然每個人的生命都很脆弱。
也許他們真的能夠做得到,他們用冷酷追求到了虛幻的名利,可也有可能又在一個瞬間,一切變為了塵埃。
世間當然有許多的悲劇,無論生命中的悲劇怎麼樣?旁觀者總是泰然處之。
因為隻有悲劇發生在了自己身上,痛苦無情折磨自己時,自己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悲劇。針對彆人的悲劇,安慰的話誰都會說。
但還有誰願意去做?天地知道,自己卻無法知道。
說與做的距離,就如這天地間的差距那樣遠。
“那時我很年輕,我總以為有一天他會回來,取走他的劍。”老尼姑的聲音打斷了李清的思緒,讓他回到了現實中。
“於是你每天都在這裡賣桔子,在這裡等著他回來。”李清突然有種感覺,眼前的老尼姑並不冷酷,隻是歲月折磨了她。
一個人能在這裡,安靜地去等待另一個人,一個讓她曾傷透過心的人,這是一種何等的毅力?
這是一種愛?還是恨?李清頓時無法確定。
他隻能去認真地聽。
“他本有一把最快的劍,可他寧願放棄手中的劍,吃完我帶來的桔子,也不願與我動手,我恨他,你可知道,那一年我才剛剛二十出頭。”果然老尼姑從嘴裡倒出了許多話。
但這句話讓李清幾乎跳了起來。
‘追命劍’的主人消失在江湖中,隻有十餘年。
眼前的老尼姑她那時若是剛剛二十出頭,那麼她此刻的年齡也隻有三十出頭。
看著她滿臉的滄桑,李清無法相信。
歲月難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