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雷獄符乃是太虛宮遺寶,是孫玉成多年前於一次奇遇中偶然獲得。
三千年的漫長時光,早已令這張太虛雷獄符力量衰竭,威力跌落了足足九成。
饒是如此,僅餘一成威力的太虛雷獄符,召來的那片雷霆煉獄一般的雷電叢林,仍然有著極其驚人的威力。
雷霆洗地之下,大廳中的一切物件,包括密布廳中的各種魔道陣法,都在瞬間灰飛煙滅。
黑袍人所在的顱骨高台,亦有極強的防禦陣法。
但陣法尚未及完全展開,隻一個刹那,便連同顱骨高台一起,瞬間化成了灰燼。
而顱骨高台頂上,那直麵太虛雷獄符爆發的黑袍人,更是連驚呼慘叫都不及發出,便飛快地變成一團焦炭,繼而又在雷電轟擊之下,徹底破碎成粉……
當肆虐的雷電消散後。
大廳地麵已下陷三丈,圓柱一根不剩,穹頂消失不見,四壁化為殘垣。
不僅大廳如此,這一整座骸骨與巨石建成的宏大宮殿,都變成了一地狼藉的廢墟。
宮殿之外,四麵警戒的妖魔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在一片電閃雷鳴之中,轟然崩潰、化為廢墟的宮殿,個個一臉懵逼,不知所措。
而大廳之中,那陷落了三丈,兀自冒著縷縷白煙的焦土上,突地拱起一個土包。
隨著土包裂開,一個渾身破爛不堪,遍布深可見骨的焦黑傷痕,連臉頰骨、額骨甚至頭蓋骨都各自露出了一塊的瘦高身影,艱難地站了起來。
正是仍然保持著“魔三葬”形象的倪坤!
即使以倪坤的法術抗性、強悍體魄,即使他在催發太虛雷獄符的第一時間,便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像陀螺一般高速旋轉著,以腳尖鑽開地麵,將整個身子都沉進了地裡,卻還是被那雷霆煉獄的力量波及,受到了不輕的傷勢。
“太虛雷獄符”這種符籙,除非是由煉製者親自使用,否則便不分敵我,隻要身處雷獄之中,便都要受到雷霆怒擊。
不過,倪坤雖然外傷嚴重,但內腑卻因躲避及時,又有皮肉、骨骼保護而並未受創。
而他的真氣,本就有快速療傷能力,在服食那枚超高品質的血靈晶之後,他真氣的質與量皆躍升了一個台階,全力催動之下,他的外傷愈合速度,完全可以達到金剛狼那種程度。
可以說,隻要沒有給他造成深及內臟的沉重傷勢,那麼就算胳膊腿上少掉幾大塊肌肉,甚至將他千刀萬剮,他亦可以在短短幾個呼吸之內,就以真氣將所有外傷治愈。
區區皮肉脫落,深可見骨的外傷,對倪坤來說,也就是看著可怕,實則不值一提。
然而此刻,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催動真氣治愈外傷,仍保持著那連頭骨都暴露在外的淒慘模樣,艱難地站立著,還偶爾搖晃兩下。
他甚至連氣息都繼續鎖死,那些遍布全身,焦炭一般的傷口中,沒有一絲活人的氣血氣息外泄。
他左右環顧一番,又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以沙啞的聲音自語:“死了嗎?”
一陣沉默後。
“話說……你怎麼會以為我已經死了?”
仍是那輕飄飄的,帶著一種強烈優越感的語氣。
聲音傳來時,伴著一陣空氣的扭動,黑袍人的身影,平空浮現在一堵斷牆上,繼續居高臨下,俯視倪坤。
倪坤麵上維係著僵屍固有的冷漠麻木,眼神之中卻滿是震驚:“太虛雷獄符就在你麵前爆發,你居然還沒有死?”
“本尊者為什麼會死?”
黑袍人戲謔道:“你既然得到了孫玉成的太虛雷獄符,難道他就沒有告訴過你,他那三件替死傀儡,都是我賞給他的嗎?
“用人類的話來說,孫玉成隻是我的一條狗。連一條狗,我都能賞他三件保命傀儡,我自己身上又怎會沒有類似的寶物?
“當然,孫玉成那種程度的替死傀儡,不足以替我一死。我的命太貴重,能替我一死的寶物,無論材料還是製作難度,一件都能抵十件孫玉成的那種替死傀儡。”
倪坤恍然大悟:“你的確吃下了太虛雷獄符的威力,但你用替死保命的寶物,逃過了一劫!”
黑袍人輕笑道:“太虛宮的名聲,我也聽說過。也曾聽長輩講過太虛雷獄符的強大。說起來,兩千年前,你們中土那位最後的真仙,就曾在封印妖魔淵魔氣節點時,用一張太虛雷獄符,殺死了一位實力接近真仙的真魔。
“你這張太虛雷獄符,當然沒有那位真仙使用的那張強大。不過它也不弱了,倘若不是在三千年的時光中,流失了九成威力,若它是在威力全盛之時爆發,以本尊者如今的糟糕狀態,便有替死保命的寶物,恐怕也會被徹底鎖死在雷獄之中,連寶物都無法生效……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你那張太虛雷獄符,隻不過毀掉了本尊者那件替死寶物而已。而那樣的寶物雖然珍貴,可隻要有足夠的材料,本尊者想做多少,就能做出多少。
“今天用掉一件,沒有關係,本尊者恰好還有些備用材料,最多半年,本尊者就又可以做出一件。而你,已經用掉了唯一一張太虛雷獄符,卻並沒有殺死我,自己還被波及重傷……你已技窮,必死無疑。”
倪坤作咬牙切齒狀:“誰死誰活,還不一定呢!”
“你還想垂死掙紮、殊死一搏?為什麼這麼執著?是為了中土嗎?”
頓了頓,黑袍人又輕飄飄地笑了:
“你這僵屍,真是有趣。我之前就有疑惑,你身上為何會沒有魔氣?你能不著護甲,不用護身法術,自死霧海中一路行來巨鯨島,先前你進殿之時,我甚至還看到你吞吸了一大口死霧……這本應該是魔物才能做到的。
“現在我明白了,你並不是萬妖窟的屍魔,而是中土界修煉正宗鬼道功法的‘僵屍’。正經修煉的鬼道僵屍,固然也會被魔氣魔化,但僵屍的體魄,遠遠強於活人修士。所以,你能長時間承受死霧侵蝕,甚至能吞吸死霧,以此化解我們的警惕懷疑,蒙混進巨鯨島……
“但即便如此,你最後還是會被魔化。所以我猜,你是個本來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的‘死間’。唔,這麼一想,孫玉成那廢物應該是敗露了。他暴露了身份,敗露了計劃,被你們所殺。
“而以他之貪生怕死,毫無疑問,他連我也出賣了……甚至還暴露了我的虛實,讓你們以為,現在的我,是可以被殺死的。
“於是中土仙道派出了你這位‘死間’,妄圖用你的性命,來兌掉我,免去一場血戰浩劫。我猜得可對?”
倪坤沉默不語,隻以陰森冷漠又堅不可摧的眼神,死死盯著黑袍人。
“你們中土仙道的修士啊,雖然也有孫玉成那種敗類,可更多的,還是你這種又臭又硬的家夥。唔,那個姓趙的也是。我都不懂你們為何要如此死硬。
“投降不好嗎?雖然要向我們獻出你們的膝蓋,可活著不好嗎?為什麼你們就總是跪不下來,膝蓋為什麼就是那麼硬?真是不懂你們這些家夥啊!”
黑袍人輕飄飄說道:
“你知道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嗎?就是把你們這樣的硬骨頭,一根根碾碎。每碾碎一根硬骨頭,每次看到你們那至死都永不動搖,卻又隻能無力痛恨的眼神,我就不知道有多開心……
“我曾聽族中長輩說過,每一個世界,每一方天地,在瀕死之時,都會爆發出最後的掙紮,綻放出最後的光輝。而親手扼殺那些掙紮,親自覆滅那道光輝,再看著苟延殘喘的生靈,於墮入深淵之時絕望地哀嚎……那真是魔生之中,至為美妙的時刻。
“我期待著見證那樣的時刻。我期待能親手覆滅中土界最後的抵抗,期待能親眼目睹,中土眾生的絕望哀嚎。而在此之前,我將先碾碎你,一根無足輕重,卻又臭又硬的骨頭。”
“說夠了沒有?”倪坤輕蔑地呸了一聲:“你屁真多!”
魔三葬不需要儒雅隨和。
儒雅隨和那是倪坤倪厚德的人設。
“僵屍”魔三葬,隻需冷漠無情、口吐芬芳。
一句話說完,倪坤像是要榨出最後的潛力一般,驀地屈膝。
屈膝之時,他渾身骨骼都在顫抖,都在發出似乎已然不堪重負的哢嚓聲。
腳下的焦土,亦隨著他雙腳發力,再度轟然沉陷,迸裂出蛛網般的裂痕,四麵輻射開去。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已將身體壓縮到了極限,等到再次伸展之時,便會有一次石破天驚的爆發。
然而……
就在倪坤將爆未爆的那一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