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大人的麵色可謂灰沉到恐怖。他一個箭步奔向半坐在床上的“禦官”,憋在心中許久許久的怒氣,轉瞬間化作縱橫老淚。他“撲通”一聲跪下,每一個叩頭都很響。太史府兵在君安使者的招呼下,不由分說,將行動不便的“葉時禹”直接抬走。
“禦官大人啊!老奴欺瞞了您很多年,今日願意承認:阿執姑娘是我害死的!你要懲罰就把我殺頭了吧!可你再也不能跑走啦!太史府可算把山路給修通了,我們這就回君安城!老奴絕對不能讓你消失第二遍了!回了君安城,老奴親自向城主大人辭去‘使者’一職,也會坦白當年整場誣陷和謀殺的經過,還阿執姑娘一個清白。大人要殺要剮的,老奴全都認啦!”
緊跟其後的二老爺隻在密室門口稍作停留,麵無表情地拱手送行,道:“可算找到了禦官大人。要是再不能尋得,隻怕君安城主要親自來風臨問罪了。剛剛經曆了百虺入城的劫難,隻怕眼下的風臨城百廢待興,實在倒不出手來接待君安城主大駕光臨呐。菱香閣裡熏香氣太重,不利於大人養傷。禦官大人,請回吧。”
看著周圍的侍從、侍女來來往往,身影重重,叫人徒生種流水匆匆、過客遽遽,忽而來、忽而去感慨。
看著百靈夫人也在其中忙裡忙外,看著所有人都在收拾行囊、準備裝車離開風臨城,端坐在堂上的“禦官大人”,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在這幅與禦官彆無二致的麵皮下,藏著另一個人的叫囂。
“等等,你們聽我說,我不是葉時禹,我是百戲團的祁北。我也不知道怎麼的,金烏神把我變成了這樣子,我不僅變不回去,還……”
“咳咳……”
還說不出真相來。
嗓子裡好像有一團火焰在灼燒。
錯失了唯一能夠解釋清楚的機會,祁北眼巴巴地看著百靈夫人的身影,現在的他,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嗓子。
並非他沒有嘗試過要告訴百靈夫人真相。
就在從菱香閣返回舊府的路上,在沒有小碎的幫助下,偷聽了百靈夫人心聲的祁北,屢次開口向她坦白,想告訴她:我不是你決定放棄的葉時禹,我就是一心打算跟著離開君安城的人,我是百戲團祁北。
喉嚨處出現了道刻痕。
金烏神的“禁言咒”牢牢封死了祁北的嗓子。
“你要是覺得不滿意……”
“就趕緊來東桑島找我……”
一直對傳說中金烏神懷有很高期待和敬仰的祁北,從來沒有這般憎恨那個跛腳女人!
四周的人熙熙攘攘,禦官大人身邊無微不至的侍奉從來不少。可,祁北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君安使者十分高興“葉時禹”終於回來,而城中百姓大多以為“金烏神使”祁北已經出海去,予輝和百戲團的師兄妹們都叫他擋在了菱香閣的門外,不肯相見。
而且,再也沒有人能夠使用“傳聲術”聽到他真正的心聲。
再也沒有小碎的那張小碎嘴。
祁北孤單一人。
擠在世界的裂痕與夾縫中,長出了葉時禹的麵皮,還有喉嚨的那道禁言咒,祁北整個人好像都被封印到了一具並非自己的身體中,就這麼囚禁著,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