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著昏暗的燈火,忐忑地打量地上那“鬼”的模樣。
隻見“鬼”滿身狼藉,披頭散發,身上衣物破碎,露出的肌膚上儘是血痕遍布。
雖然猙獰可怖,但總還是個人模樣,周寧懸起的心反倒是略略放下了些。
又壯著膽子撩開亂發,不由低呼一聲。
隻見一張年不過十來歲的少年臉龐,雖滿臉血汙,卻難掩其俊美。
“如此人物,怎會在這荒山野嶺中,還受了這般重傷?怕不是遭了強人?”
“這該死的強人,怎生這般歹毒。”
周寧自說自話,忿恨地說了一句,又伸手探了探地上這人的脈搏鼻息,果是活人,再無猶豫。
將燈籠掛到一旁的樹枝上,吃力地將人抬起。
這少年看著削瘦,竟是出乎意料地沉重。
他不過是區區文弱書生,也不曾做過甚力氣活,這般可是費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背到背上,腰都直不起來。
將燈籠挾到腋下,幾乎是三步一停地沿路而返。
這一來可是幾乎將他半條命給折騰沒了,卻也沒想過把背上半死不活的人拋下。
如此艱難行走,直走到晨曦破曉,才將將走出黑石山,人卻已沒有半分力氣。
彆說背人,自己都半分動彈不得。
好在不久,就遇上了見他徹夜不歸,尋了出來的家中仆人,這才得以順利返家。
“夫君何以此時方歸?”
周寧的夫人早已得了通報,迎出門來,臉有急色,微帶埋怨。
周寧顧不上疲憊,施了一禮“昨日與淩生相談甚暢,便多飲了些酒,誤了時辰,累夫人焦心,倒是為夫不是。”
“夫君無恙便好,快快進屋。”
周夫人見丈夫形容狼狽,連忙扶起,迎進屋中歇息。
這時才看到仆人背著的狼藉少年,吃了一驚“這是作甚?”
周寧才把氣喘勻,頓時記起。
先是著仆人把人背去廂房安置,又喚了人去請大夫,才與夫人解釋前因後果。
而後稍做清洗,又歇了些時,用過膳食,正想去廂房探詢那少年傷情,忽聞仆人來報。
“老爺,縣尊夫人著人來請,喚老爺前去一見。”
“縣尊夫人?”
周寧心下疑惑,隻是略微猜測,倒並無齷齪。
他是縣令幕賓,常往來縣衙後堂,與縣令家中親眷多有熟識,縣尊夫人徐氏,他也是常常得以拜見,時有因家中事召他相商,拿問主意。
當下也不敢怠慢,匆匆沐浴,換了乾淨衣裳,交待一番夫人好生照顧那少年,便往縣衙去了。
來到縣衙,隨仆從行至一廳堂,堂中設有一神案,案上供著三清神像。
一年輕婦人在神像前拜了幾拜,才起身回轉。
周寧見怪不怪,徐氏平素篤信道家,時時參拜。
徐氏招呼周寧落座,才道“今日休沐,尚要勞動周先生,實是不該,在此告罪了。”
周寧連忙起身“夫人嚴重了,學生為縣公門下賓客,此乃份所應當。”
徐氏點點頭,笑道“縣公有先生相助,實是幸事。”
“夫人過譽了,不知夫人此番喚學生所為何事?”
“倒無甚大事。”
徐夫人直言道“我聽聞泰山有神女碧霞元君,甚是靈驗,我早有朝拜之願,隻是不曾有暇。今日縣公應知府大之邀,去了州府,怕是要多日不返。”
“我一人在家中,也無甚事,正好趁此時機圓了心願,隻是如此前去,未免心不誠。我知周先生才學過人,便想求先生揮灑墨寶,寫一篇禱詞,不知……”
周寧聞言,心下微歎。
一歎自己,讀了這多年聖賢書,卻淪落到這般田地,隻能為人寫些驕文麗詞。
二也歎徐氏,這位夫人如今也年將三十,卻仍未育有一子一女。這泰山娘娘相傳於此甚是靈驗,徐氏如此,也可想而知。
嘴上卻已答道“此事容易,自無不可,隻是還請夫人容學生一日。”
徐夫人大喜“自是應當,如此多謝先生。”
又說了幾句話,周寧便告辭離去,回到家中思構禱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