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沙!
林延大開殺戒之後全然沒有要自己收拾爛攤子的覺悟,眼看著殺完了,脖子一挺,腦袋一仰,就暈過去了。
迷迷糊糊中還做了個夢,夢裡是一個自己未曾見過的仙境,沒有凡間的繁華熱鬨,也沒有青城雲端的清冷,風景不似雲端那般如夢如幻,美得叫人心醉,從人到鳥獸,從山川到大澤,處處可見的都是淳樸的美。仙境中的人看上去與凡人沒什麼不同,隻是皮膚白皙的過了頭。小孩子成群結隊地在樹下玩著遊戲,老人在一邊自言自語似的唱著戲。林延站在那兒,似乎沒人看見他,他叫住一個小孩子問他這是哪裡,小孩子對他隻是笑,天真爛漫的,可那笑後來變得越來越詭異,最後,他抬起那隻血淋淋的像是被什麼東西撕咬過後隻剩骨架的手,指著遠處那個破敗不堪,氣場為深藍色的樓閣,發出鬼魅一樣的叫喊聲“這是子虛樓閣啊,我的仙主。”
林延渾身是汗,掙紮著醒來,總覺得那夢中有一點似乎不太對勁。
藍色的!那個小孩子的血是藍色的!
“怎麼了,我的仙主?”轉頭看去,是子期仙人站在那裡,鬼魅的笑容分外熟悉,像是夢中的那個小孩。
“這個夢,是子期仙人給我做的嗎?”
“是你自己渴望答案罷了。”子期背過身。
“墨麓呢!他怎麼樣!”林延剛剛在那場驚悚的夢之後平複下來,忽然想起牢房外的的倒黴鬼。
“哦,他正好想見你呢。”子期仙人說話特彆喜歡帶點音調,好像不用那種讓人毛骨悚然,起雞皮疙瘩的語調說話就會說不出一樣。她邊說著,邊向站在一旁的那個獨臂鬼麵人招呼。
墨麓被人架著進來,看上去並不像是受了什麼傷,隻是他自己不願意進來罷了,一看見林延,像是受了什麼刺激“林延!枉我看錯了你!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那是活生生的人啊!林延!”墨麓扯著嗓子喊了兩聲,鬼麵人似乎覺得他太過聒噪便把他的嘴給堵上了。
“那不過是些被靈力操縱的僵屍,你在說什麼啊墨麓!”林延回想起昨天殺的那些人,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人的氣息,眼神呆滯,行動遲緩,當時自己太過混亂連他們是僵屍都沒有分辨出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好笑。
“錯了哦,真的是人。”子期仙人忽然換了一種口吻,聲音變得與外貌相符,那種勾魂攝魄邪媚的語調也沒了,聲音聽上去酥酥軟軟,是一個十二三歲女孩子的聲音。不過這讓林延,更加毛骨悚然。
獨臂鬼麵人大手一揮,眼前出現一道光幕,幕上再現著昨天的情景,一群青綠色和青色衣衫的少年一個接一個地死在林延的目沙之下,他們有的是凜然赴死之態,有的是心懷悔恨之態,有的畏畏縮縮膽小如鼠,有的手忙腳亂不知所以,那些眼神,那些動作,那些氣場,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啊,林延貼近光幕看了一遍又一遍,仔仔細細地確認了這裡麵沒有秦望川,也沒有青城雲端被毀那日敵方陣營裡熟悉的麵孔。
“不可能,不可能!”他把頭埋進兩腿間,捂住耳朵,但光幕裡少年們淒厲的慘叫仍然悄無聲息地鑽進自己的耳朵。
“你要好好看一看哦。”子期仍然是小孩子的語調,表情溫和,甚至有些可愛,她拽著林延的頭發,力道出奇的大,扯起他的頭,逼迫他看著光幕裡的下一個鏡頭——?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小男孩,臨死前抱著林延的腿,哭著懇求他“求求你,不要殺我師父,求求你了。”光幕裡的林延露出可怖的笑“好啊。”然後舉起目沙,一劍刺死了另一邊那個看上去二十歲剛出頭的青年,然後,刀光一轉,漫天血光,那個小男孩麵目震驚,轟然倒地。
光幕裡,林延仰頭笑著,笑得好大聲。
“閉嘴啊!假的!都是假的!他們,他們明明都是僵屍啊!假的啊!”林延捂住耳朵,死死地閉著眼睛,但是腦海裡那個畫麵卻不受控製地一遍一遍來回重複,他殺了那個男孩,殺了他的師父,殺了成千的無辜的人。
“不錯,這兩次,耳能仙門的人大概都殺光了吧,也就隻剩下幾個老不死的仙人了,冥王自然也是元氣大傷啊。”子期又恢複過那個邪媚無比的聲音,看著林延那副崩潰的樣子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救人嗎?隻把魂魄給我就好。”
“我敬你為仙人,可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戲弄我,難道那千條的人名,於你不過是用來考驗我的工具嗎!”林延良久失魂落魄,漸漸回神,從喉嚨裡擠出這麼一句。
“不錯。我聲名遠揚,九州地界兒上的傳聞你也應該都聽著說了吧,人命於我,塵土罷了。我管他是善是惡,隻要有我看得上的地方,幫個忙,算不得什麼的。”
“看得上?就因為我殺了那些人嗎!”
“不,從前來求我的人,幾萬條人命也有殺的。我看上的,是你的身份,還有瘋魔。”子期仙人又變成小女孩的音調,說話時麵帶笑容,看她的神色,像是在說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她頓了頓,見林延一臉吃驚,又說道“何必愧疚呢,權當為你的族人報仇雪恨了。”
“我沒有族人!”崩潰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林延再也無力做精神上的反抗。
“啊,藍血族人唯一的後人竟然會講出這種話呢。那死在冥王劍下幾千條的無辜的冤魂可怎麼瞑目啊。”子期仙人向來高興時來,不高興時便走,見林延受驚不小,覺得實在是沒什麼意思,且沒有要求她幫忙的意思,擺擺手,說完話,一陣煙似的便走了。
年紀小果然是體力甚好,墨麓那小子嘴巴被捂住了也沒有要消停的意思,從剛剛進來,一直折騰到現在,“嗚嗚”地叫個不停。那鬼麵人跟著子期仙人走了,走前留了一句話,啊,不,一個字“走。”大概是覺得既然你們過了關,且不要仙人幫忙,那就不要在這裡礙眼了,該走便走吧。林延從嶺南,一路跋山涉水,千裡迢迢,身上背負著秦望川和仙門眾子弟的死,背負著師父的失望,背負著離南的恨,還有仙門百家對自己的指責,一路隱姓埋名,畏手畏腳,隻為了看見這名震九州的仙人,求她救救自己的朋友。他明知路途艱險,也明白仙人絕非那樣易求,本想著過了考驗就能救活朋友。可染林仙窟一趟果然不虛此行,知道了藍血人還有種族,知道了師父在騙自己,知道了冥王屠他全族,他殺了更多人,耳能仙門前前後後經快被他一個人給殺光了。他連最後一個朋友墨麓也失去了,秦望川的魂魄還在自己這裡,冰冷冷的沒有動靜,他什麼也沒有補救,反而做錯了更多。
林延跪坐在那裡,不停地流眼淚,他不知道自己還要做什麼。
眼下耳能仙門那邊炸了鍋。
這耳能仙門的仙主最是喜歡拍馬屁,隔三差五往冥王殿裡跑,像是冥王比自己的親娘還親。一個月前冥王一聲令下要圍剿青城雲端,那仙主便眼巴巴地祭出了自己仙門的子弟,一送就是半數人,而且挑的都是仙門裡武功拔尖兒的。青城雲端一戰,派出去的人全死了,耳能仙門剩下的都是些不成器的小兵小將,可把那位仙主給心疼壞了,這下,終於算是掐到了他心尖兒上的那塊肉。前幾日,耳能仙門正為那些死去的子弟舉辦祭祀禮,仙主正在台上上香感念他們為懲處奸邪做出的貢獻,台下人群中,忽然出現一蒙麵的黑衣男子,周身氣場為藍色。眾子弟將他圍起來,與之惡狠狠地作戰一番,那人頸肩處受傷,滲出藍血,黑衣男子見勢不妙,默念咒語,大手一揮,卷走了剩下的那些小兵小將。事情傳出去,冥王說下屬軍隊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大家的注意力皆集中在藍血身上,九州傳聞,青城雲端的大屠殺之後,藍血族人唯一的後人林延回來報仇了。
但說來也奇怪,要說這林延瘋魔之後一口氣殺這麼多人也不算什麼,但是大手一揮把人卷走可就難了些。而且,仙門子弟身上都有自家仙門的靈紋,仙主可以根據子弟的氣場和靈紋的感應找到那些子弟,但是事後一試,靈紋的感應全都被什麼力量給屏蔽掉了。林延再怎麼厲害也不過就是一個年齡不過十七歲的少年,能夠有這樣的實力實在是怪異。
不過這怪異之處不過就是惹得大家一時鬱悶罷了,反正眾人皆見那黑衣男子左肩滲出藍色血液,咬定了這事必然就是林延所為,大家便一起去找南清仙人討說法。南清帶著離南一臉無謂的走上大殿,說林延不在自己這裡。從前眾人以包庇為借口敢動他的青城雲端,現在南清兩袖清風,坦坦蕩蕩,眾人顧及他在九州的名氣和地位,不敢動他,咕咕囔囔地在下邊說“我呸,誰信啊。”
不必再找了,你們要找的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