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太後打起精神,不急不緩地說道:“他在密折中奏明,新式火器乃北地草莽七星幫之私產,因為郡王妃林氏的關係,七星幫願意主動獻與我朝邊軍使用。”
滿殿寂靜。
李景達豁然開朗,暗道原來如此,私產二字至少可以堵住一些人的嘴巴。
其實這事說來很簡單,誰都知道那個七星幫跟陸沉本人的關係,隻是這個理由勉強也能應付過去,終究還是因為朝廷現在沒有拿捏陸沉的手段和底氣。
寧太後環視群臣,繼續說道:“他還說,火器之利足以改天換地,朝廷自當設立火器監和神機營,他會爭取讓七星幫將各式火器的技術章程獻給朝廷,不過至少要等此戰大致平定再做定奪。”
孔映冬微微搖頭,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淮安郡王在密折的最後奏明,現今景軍望風而逃,我朝大軍理應一鼓作氣,將景軍趕回涇河以北,即趁機收複江北路、河洛地區、河南路與渭南路。他已整軍北上,希望朝廷繼續給予支持,而且除了傷亡將士的撫恤之外,大軍的嘉賞可以暫時記下,包括他本人在內,待戰後一並論功行賞。”
寧太後一氣說完,徐徐道:“列位卿家,不妨就此事暢所欲言。”
群臣默然。
現在大齊各處兵馬,除了守衛京城的四萬禁軍,其他都已在江北,掌控在陸沉手中。
京軍三大營,張旭一年多前就帶著武威大營三萬步卒前往沙州,後來調往靖州協防,一直沒有回來過。
驍勇大營主帥李景達雖然留在京城,但蕭望之北上的時候已將他麾下兵馬帶走。
至於金吾大營,陳瀾鈺早在半年前就已領兵北上。
成州軍、靖州軍和定州軍的情況自不必多說。
簡而言之,陸沉手握大齊軍權,他想繼續打的話似乎沒人可以阻止。
片刻過後,右相許佐望向身後一位衣紫重臣,緩緩道:“高尚書。”
戶部尚書高煥拱手道:“下官在。”
許佐直截了當地問道:“國庫現今存銀幾何?”
寒冬臘月,高煥的腦門上竟然浮出幾滴冷汗,他極其艱難地說道:“回許相,下官這兩日親自清點,正要向陛下稟報,國庫現今存銀已……已不足七百五十萬兩。”
殿內登時一片嘩然。
寧太後的臉色也變了。
打仗說到底離不開銀子,江北三十萬大軍一天靡費多少?全靠朝廷掏錢支撐,否則將士們就得餓著肚子去和景軍拚命。
高煥此刻是有苦說不出。
當年龍林高氏被牽扯進皇陵刺駕案,他當機立斷投奔至陸沉麾下,算是保住了高家的基業。
後來李適之利用寧不歸一案挑唆李宗本動手,苑玉吉帶著宮中秘衛前往龍林,將高煥和他的兄長高確捉拿,又是陸沉撥亂反正解決以李適之為首的亂黨。
從那個時候起,龍林高氏身上便打下陸沉一係的印記,高煥知道自己沒有第二條路走,隻能死心塌地給陸沉賣命。
基於這層關係,陸沉在手握大權的前提下沒有強行插手朝堂布局,隻讓高煥執掌戶部,算是他和寧太後心照不宣的默契。
聽聞江北大捷,高煥不免喜出望外,陸沉的地位越高越穩固,高家的未來自然一片光明。
隨之而來的卻是無儘的忐忑和頭疼。
原因很簡單,朝廷快要沒錢了。
如果戶部尚書另有其人,或許還有可能是在這個時候故意拖邊軍的後腿,故意想方設法掣肘陸沉,然而朝野上下誰不知道他高尚書是那位年輕郡王的擁躉?
連他都承認國庫空虛,邊軍總不能心生怨望吧?
左相薛南亭皺眉道:“高尚書,各州賦稅從九月開始運送入京,迄今也才三個月的時間,國庫怎會隻剩下七百多萬兩銀子?”
寧太後亦道:“高尚書,哀家知道民生多艱朝廷困難,為了應對這場國戰,哀家令宮中削減各項開支,從內府庫中拿出這些年積攢的九百多萬兩銀子,悉數撥入國庫之中,為何會到這等地步?”
“回陛下,臣豈敢在禦前妄言?”
高煥那張老臉上泛起欲哭無淚的神情,沉聲道:“臣願以身家性命擔保,戶部的賬冊沒有問題,陛下可隨時派人入戶部核查。按照陛下的旨意,朝廷從去年初冬便開始籌備戰事各項所需,截至到今年十一月底,單單是江北大軍之供給耗費,國庫先後累計撥銀達到兩千四百六十萬兩!”
此言一出,滿殿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