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元月上旬齊軍收複河洛,到如今將近四個月的時間裡,城內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對於那些曾經搖身一變成為景國鷹犬的權貴官紳而言,在齊軍進入河洛城的那一刻,他們當中很多人的生命就已經進入倒計時。
然後陸沉便晾了他們幾個月。
所有人被圈禁在自家的府邸之中,在齊軍銳卒的嚴密監控下,他們和外界不能有任何接觸。
雖說衣食方麵沒有問題,但是這種等死的煎熬足以摧毀他們的意誌。
因而當這些曾經掌控著江北大地生殺大權的權貴官紳,被齊軍將士從各自的府邸中提出來,他們竟然有一種解脫的快感。
朝陽初升,灑在皇宮大殿前方的廣場上。
一百多位權貴官紳被帶到此處,在看清麵前的景象之後,很多人不禁生出茫然的情緒。
隻見廣場東側,排成一列擺著很多長凳,似乎是為這些人準備的座位。
在齊軍將士略顯粗魯的指揮下,一百餘人來到廣場西麵的空地上。
目睹此情此景,眾人暗中思忖,看來那位年輕的王爺也知道法不責眾的道理,再加上往後他總不能獨自治理這座擁有上百萬居民的雄城,最後還不得著落在他們這些權貴官紳的身上?
要知道這一百多人就代表著一百多個家族,若是再算上那些沾親帶故的關係網,他們幾乎能影響到河洛城內的方方麵麵。
其中部分心思活泛之人想得更深入,以淮安郡王如今的權勢,恐怕他未必能容於江南朝廷,這樣一來他必然需要在江北擁有紮實的根基,這豈不就是他們這些世家望族的機會?
片刻過後,隨著上千名虎賁整齊的腳步聲傳來,陸沉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他們不由得佝僂著身軀,神態卑微謙恭。
廣場北麵臨時搭建了一座較為寬敞的高台,外圍則是虎賁肅立殺氣隱隱。
陸沉邁步走上高台,麵向台下一百餘位各懷心思的中年男人,他身後站著劉隱、宋世飛、秦子龍和銳士營騎將康君立。
“罪民拜見王爺!”
台下眾人連忙跪地行禮。
陸沉走到邊緣,冷漠地看著他們。
清晨的陽光並不熾熱,但是台下跪著的百餘人卻覺得如芒在背。
雖然那些空置的座位讓不少人生出希望,但是他們沒有忘記六年前就是在這個地方,陸沉當著他們的麵罵死虞藎臣,下令砍下張君嗣等人的腦袋。
“起來吧。”
上方傳來陸沉平淡的聲音。
“謝王爺!”
眾人齊呼,然後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他們發現在高台兩側各出現一群人。
左邊僅有十人左右,為首之人正是出身於翟林王氏的王衡。
一眾淪為階下囚的昔日權貴不禁雙眼噴火,當年他們將王家奉為魁首,不成想被對方狠狠擺了一道,尤其是那一年王安借大壽之日設下殺局,殺死數十名權貴官員,都是在場這些人的至親。
但是此刻他們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放,唯恐惹怒高台上那位年輕的郡王。
右邊則有數十人之多,他們大多衣著簡樸,年齡從三十歲到五十歲不等,看向這群階下囚的目光中充滿鄙夷和憎惡。
這些便是陳循這幾個月招募而來的江北名士,其中有當年景國南下之後遁入山林的原齊國官員,也有這些年聲名鵲起卻始終不肯為景燕效力的忠貞之士。
“諸位入座吧。”
陸沉開口相請,隨即便有親衛上前,指引江北名士和王家子弟前往東側落座。
看到這一幕,一百多名昔日權貴隻覺心中寒意驟起。
那些座位與他們無關,反而屬於當年被他們恥笑奚落的江北名士,以及被他們恨之入骨的王氏子弟,這顯然是一個非常不利的信號。
但是也有眼尖之人發現還有接近一半的座位空在那裡。
“六年前,本王率軍奇襲河洛,和你們當中的部分人有過一麵之緣。時至今日,本王依然記憶猶新,當初你們慷慨解囊,襄助本王一大筆軍資。這筆銀子在後續的北伐大戰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本王確實承你們的情。”
陸沉看著台下一百餘人,徐徐道:“不過,朝廷為了這場持續一年有餘的國戰,可謂是掏空了家底,江南富戶更是踴躍捐款捐物,這才讓數十萬大軍能夠堅持下來,將景廉人殺回涇河以北。如今江北民生凋敝,百廢待興,處處都需要用銀子,本王想到這裡幾乎整晚整晚都睡不著覺。”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有了反應。
一名六旬老者顫聲道:“王爺,罪民乃徐家徐誌理,家中薄有微財,值此朝廷艱難之際,願捐出白銀七十二萬兩,糧食七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