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映冬笑了笑,感慨道:“多子多孫,好福氣啊。”
尹博不輕不重地冷哼一聲。
“大成兄不必著惱。”
孔映冬歎了一聲,徐徐道:“平心而論,這新政八策利國利民,若是真能順利施行,不出兩年就能見到效果。”
“老夫對新政並無意見。”
尹博稍稍提高語調,正色道:“老夫隻是看不慣這位王爺的做派!新政既然由他首倡,那麼他就該擔起責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名聲和功勞全都在他身上,怨望則歸於二相和百官!”
孔映冬默然。
片刻後他低聲道:“我等又能如何?薛相和許相不站出來,秦王又靠著劉秉元這條老瘋狗撕咬百官,短短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被劉秉元和他麾下的禦史們彈劾罷免七十六名官員,從中樞到各地州府,聖人和二相一言不發,任由秦王提拔心腹,安置在各個緊要衙門。大成兄,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秦王這是借新政推行謀奪民心。”
尹博皺眉道:“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
“如之奈何?”
孔映冬轉而看向下首那位一直沉默的年輕人,問道:“你說呢?”
年輕人不疾不徐地說道:“二位大人,如今已有越來越多的人看出秦王的狼子野心。據晚輩所知,有很多年輕官員依然忠心唯上,隻是他們無力撼動秦王的權勢,而且沒人可以將他們團結起來。聖人和二相不是不知道秦王的謀算,隻是他們身處那個位置無法表態,一旦表態就會導致局勢瞬間惡化,因為軍權始終握在秦王手裡。”
孔映冬搖頭道:“我相信聖人和薛相是有苦說不出,但是許相未必會這樣想,這三個月如果沒有他的默許甚至是支持,劉秉元哪能那麼容易調動禦史台的力量,秦王也無法如此順利地插手朝政。”
“晚輩不敢妄議許相。”
年輕人微微垂首,繼而道:“二位大人,晚輩相信無論秦王如何權傾朝野,總有一批忠耿之臣願意為聖人付出一切包括性命,隻要能除掉秦王這個禍國權奸。”
孔映冬和尹博同時吃了一驚。
雖說他們心中的擔憂逐漸成為現實,但是終究不敢明言,不像這個年輕人一般犀利又直接。
“二位大人勿憂,晚輩不會冒然行事。”
年輕人神色從容,冷靜地說道:“在晚輩看來,如今正好有一個機會,可以遲滯秦王在朝中大肆培植心腹的企圖。”
孔映冬動容道:“細細說來。”
“這件事還是要靠孔大人操持。”
“你是說這次的恩科?”
“沒錯。”
年輕人抬眼望著他,徐徐道:“秦王增開恩科的目的便是拉攏人心,確切來說是士林之心,那些江北的名士文人都想借著這次的恩科登上高位,可以預見他們都隻會認秦王而非朝廷。孔大人,隻要你能在這次恩科中儘可能多取江南士人,讓江北那些人铩羽而歸,秦王之謀便可不攻自破。”
“這……”
孔映冬和尹博對視一眼,一時間遲疑不決。
年輕人鄭重地說道:“孔大人,秦王如今不願背負篡逆之名,所以才用這些手段,既然他要在朝廷規製之內行事,難道孔大人還找不出足夠的理由決定這場科考大典的結果?”
尹博雙眼一亮,頷首道:“此言有理。”
孔映冬這時也明白過來,他身為禮部尚書兼這次恩科的主考官,讓誰金榜題名還不簡單?
至於理由……如他這種飽學之士,無論選中哪些文章都有足夠充分的理由,引經據典更是他的拿手好戲。
一念及此,孔映冬悠然道:“好,不過為了避免秦王發怒,本官還是會給江北士人留一些名額。”
年輕人繼續提醒道:“孔大人不妨適當照顧一下那些被秦王反複折騰的世族子弟。”
孔映冬自然明白其中深意,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手點了點年輕人,感慨道:“若穀啊,你不愧是薛相親自調理出來的年輕俊彥。”
年輕人垂首道:“大人謬讚,晚輩隻是在為聖人效力。”
他便是當朝左相薛南亭長子,國子監司業薛若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