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映冬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裡,臉色漸漸發白。
“你不願回答也沒有關係。”
陸沉哂笑一聲,繼而寒聲道:“本王真的想不明白,就算江南士子更熟悉你孔尚書的喜好,怎麼他們連柳侍郎和十八房同考官都如此了解?除了薑晦和錢讓,你們十八人閱卷的結果如此相似,莫非你們心靈相通?”
孔映冬一言不發,麵現惶然。
薛南亭開口說道:“秦王,或許這次下場的江南士子不了解柳侍郎和那些同考官,但是這些官員肯定熟悉孔尚書的文章風格,他們身為下屬難免會顧慮到總裁官的喜好,因此在閱卷的過程中會存在一些偏向。當然,他們這樣做不對,隻是不能全部歸罪於孔尚書一人。”
孔映冬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連連點頭道:“沒錯,一定是這樣。王爺,下官事先並不知道他們也會這樣想。”
“好,本王接受你這個解釋,就當你們十八人是無意之中出現的心有靈犀。”
陸沉緩緩起身,瞬間便讓孔映冬感到壓力鋪麵而立,隨即說道:“從出題到閱卷,你們這些考官本身就是在暗中照顧江南士子,本王不要求你們偏袒江北士子,但是你們連最基本的公正都做不到。從始至終,你們都沒有認真想過朝廷增開恩科的目的,全憑自己的喜好行事,居然還有臉說自己毫無私心?孔映冬,你真當本王不知你內心所想?!”
最後一句話聲色俱厲,宛如驚雷炸響,震得孔映冬和柳繼登這兩名恩科總裁搖搖欲墜。
陸沉向前一步,語調冷如寒冰:“自從新政推行以來,中樞和州縣各級官府多有阻力,本王一直沒有橫加乾涉,便是想看一看到底有多少人是在為朝廷和百姓著想,又有多少人在等待機會破壞新政大計。你這種人表麵上一口一個公平正義,說得無比冠冕堂皇,實際上全是卑劣私心!你以為滿口之乎者也,動輒聖人之言,本王就會被你唬得暈頭轉向?”
孔映冬強行支撐道:“下官隻是按照過往慣例辦事,請王爺不要血口噴人。”
“本王看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陸沉一言斥之,隨即轉頭看向薛南亭,凜然道:“薛相,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今日屢次幫此人說話,無非是認為本王想借增開恩科儘收江北士林之心,所以你明知此人假公濟私,仍然要違背自己的準則聲援他。本王現在就告訴你,這位孔尚書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針對本王隻是他用來偽裝的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讓朝廷回到十年前的景象,由門閥世族把持朝堂大權!”
薛南亭心中一震,許佐、寧太後以及秦正的表情都變得肅穆起來。
孔映冬神色劇變,陸沉此刻在他眼中的形象宛如九幽惡魔。
陸沉繼續說道:“薛相想必還沒有仔細研究過那份三百六十人的名單吧?看起來孔映冬是在偏向江南士子,但是等皇榜公布出去,你再去研究就會發現,其中至少有七成以上的貢士出身南北望族!還有數十人與那些望族存在拐彎抹角的關係,或為旁支遠宗,或有姻親關聯!”
寧太後冷峻的聲音終於響起:“孔尚書,秦王所言是否屬實?”
孔映冬麵無血色,連連搖頭道:“回陛下,臣委實不知秦王為何出言誣陷,此番恩科閱卷完全合乎規製,在確定終選名單之前,臣根本不清楚那些答卷是誰所做,怎麼可能刻意挑選考生的身份?”
“你不知?你心裡清楚得很!”
陸沉絲毫不給他狡辯的機會,寒聲道:“新政損害了你們這些世族巨戶的利益,所以你們心懷怨恨,利用這次恩科取士的機會,一方麵打著幫朝廷對付本王的名義,一方麵大肆提拔你們的人,就像當初你們在江南做的那樣,鉤織出一張遮天蔽日的大網,不聲不響地竊取朝廷權柄!孔映冬,本王知道你不會承認,今日便用確鑿的證據讓你死得心服口服!”
此刻薛南亭不由得陷入沉默之中。
他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假如孔映冬真是因為薛若穀的三言兩語就動了這個心思,他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安排好一切?
要知道從薛若穀慫恿孔映冬到貢院開場,中間僅僅過去了半個月。
孔映冬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短短半個月裡串聯大部分閱卷官!
因此真相隻有一個,早在去年朝廷有意增開恩科時,孔映冬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所以他主動請纓主持這場恩科。他要趁著朝廷和各級官府出現缺額的機會,假借為朝廷削弱秦王陸沉之名,讓大江南北被陸沉壓製得毫無脾氣的門閥世族在朝堂上死灰複燃!
孔映冬終於撐不下去,雙膝一軟朝寧太後跪下。
陸沉負手站在旁邊,這一刻他臉上的失望之情不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