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循便繼續說道:“其二便是順天府衙,隻要王爺不鬆口,下官就會牢牢釘在這個位置上。王爺切勿大意,雖說京城主官曆來難做,但是其能發揮的作用不容小覷。如今皇城防衛歸禁軍執掌,京城九門暫由李將軍和劉將軍掌管,再加上城外駐紮的大軍,明麵上王爺處於絕對的優勢,然則京城之內一旦動了刀兵就沒有回頭路,必須要斬儘殺絕方無後患。下官深知王爺之雄偉誌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走這一步棋。”
陸沉斂去笑意,頷首道:“知我者,德遵也。”
陳循肅然道:“謝王爺稱讚。既然王爺不會妄動刀兵,那麼順天府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京城居民逾百萬,可謂魚龍混雜各行其道,若是用心鉤織,足以牽出一張大網。便如街上一青皮閒漢,通過他甚至可以關聯上宰相府邸,宮中亦不例外。這一年多來,下官已將府衙上上下下都換成了值得信任的人,以他們為根基向外延伸,便能深入京城的各行各業方方麵麵。”
他微微一頓,正色道:“屆時無論宮中還是各家高官權貴府邸,隻要有風吹草動,下官都能第一時間告知王爺。下官知道王爺另有消息渠道,但如今秦大人重掌織經司,想來兩邊會出現不少碰撞,那位蘇大人未必是秦大人的對手。有下官借助順天府鋪開這張大網,既能為王爺補足情報的缺失,也能避開織經司的耳目,讓王爺可以真正徹底地掌握京城。”
從始至終,他的情緒都非常冷靜,但是這番話對陸沉造成很大的觸動。
陸沉站起身來,負手踱步,緩緩道:“我會再調一批人給你,他們由你全權調派。”
“下官謝過王爺信重。”
陳循也站了起來,道:“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王爺要儘快推行後續其他新政。”
陸沉頷首道:“此事我已經籌謀多時,開年便會上折奏請施行。”
陳循望著他的側臉,稍稍猶豫之後,下定決心說道:“王爺,下官十分讚同您的決斷。”
陸沉轉頭略帶問詢看著他。
陳循道:“王爺如今儘掌軍權,若要強行改朝換代並非不可能,流血雖難以避免之事,隻要殺得人足夠多,反對的聲音也就會逐漸消失,隻是這樣做後患無窮。”
“坐下說。”
陸沉並未就此事給出一個明確的回答,但他很想知道這位淮右名士的想法。
陳循落座之後,不疾不徐地說道:“王爺雖有不世之功在身,然而天家並未失去士林和民心的支持,屠戮固然可以強行壓服百官,卻會引起國內此起彼伏的反抗,姑且不說青史會如何評述,這至少會讓北方的景國緩過來,將來難免內憂外患顧此失彼。”
“是。”
“所以王爺一直謹慎自持,不陷自身於千夫所指,此乃最明智的選擇。”
陳循的眼神愈發清明,繼而道:“下官方才所言推行新政,便是在為王爺設想將來局勢。新政者,必然會觸及很多權貴官紳的利益,王爺作為首倡者可承其功,讓中書作為施行者可避其怨,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官場肯定會震蕩,有人下便有人上。那些升上來的官員明白自家利益係於王爺一身,隻有緊緊圍繞在王爺身邊,隻有新政持續深入推行,他們的官位才會穩固!”
陸沉雙眼一亮,點頭道:“繼續。”
“下官需要坐鎮順天府,既然許相讓出左禦史中丞一職,王爺大可笑納,讓劉元兄接任。他素來不畏強權嫉惡如仇,心思縝密口才出眾,定能在新政推行的過程中掀翻大批官員。如此一來,王爺便可穩坐廟堂之高,在朝中從容建立起自己的勢力,此乃百官之心。再者,王爺可以施恩於年輕士子,不拘一格提拔人才,適當增加恩科,便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收服士林之心。”
陳循看著陷入沉思中的陸沉,微笑道:“與此同時,新政施行得益的是黎民蒼生。王爺手中還有陸家商號,有的是人手宣揚造勢,隻要讓百姓們知道是誰在為他們謀利,他們自然就會向著誰。最多三年時間,世間便會傳揚王爺之仁德,王爺可儘收黎民之心。”
陸沉道:“你這番條理清晰的分析,讓我心中雜亂的想法漸漸有了脈絡,其實你可以早些明言。”
“不瞞王爺,下官這一年來暗中思慮良多,隻是因為不清楚王爺作何打算,故而不敢妄言大政。但是如今的局勢對於王爺而言已經刻不容緩,一旦王爺被天家拖住腳步,以為早晚能讓天家自動退讓,卻忽略人心詭譎真偽難辨,三五年後必生不忍言之亂。王爺心懷天下,不願國朝陷於內耗,下官才敢鬥膽直言。”
陳循眼中浮現一抹神采,堅定地說道:“王爺本就有軍心在手,再得百官之心、士林之心、黎民之心,兩三年後揮軍北上直取景國,屆時天下歸心,何愁大事不成?以此震古爍今之功業、天下富足之壯舉,王爺登臨至尊之位可謂舉世之願,得國之正足以奠定後世基業!”
直到此時此刻,他終於顯露出幾分激動,語調微微發顫。
陸沉看著這位多年前便矢誌追隨、任勞任怨的忠心下屬,微笑道:“德遵可願與本王共創盛世之景?”
陳循心中大定,起來躬身一禮,凜然道:“下官得遇明主,願效犬馬之勞,雖九死亦不悔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