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又凝望著她的雙眼說道:“妹妹,家中除了王爺之外,便屬你智慧最深,這次的風浪估摸不小,王爺的心思大多放在民生大計之上,因此籌謀應對便要辛苦你了。希望你莫要有負擔,更不必擔心那些有的沒的,一切都按照你的謀劃來做,府中上下包括我在內,都會遵照你的指示行事。”
至此,王初瓏終於明白她今日特地來一遭的緣由。
望著林溪眼中的暖色,王初瓏隻覺心裡無比熨帖,柔聲道:“初瓏何其有幸,能夠遇到王爺這樣體貼愛護的夫君,能夠遇到姐姐這樣雪操冰心的夫人,其他妹妹們亦是尊重友愛,從來不會像其他高門大族裡那般勾心鬥角。請姐姐放心,妹妹必定竭儘所能,不會讓任何歪風斜雨落在王府之內。”
兩人相視一笑,又不約而同地想起她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轉眼便是十二月初,他應該快回家了。
……
十二月初七,在或明或暗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秦王陸沉率一千親衛返回京城,隨同他出行的定北軍三千精騎則去往城內軍營駐地。
沒人能夠想到,朝中重臣近乎一致地保持緘默,這一天居然還會鬨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王駕在距離承平坊還有一條街的距離時被迫停下,王府親衛們朝著前方虎視眈眈,即便他們眼中的殺氣無比真切,依舊無法嚇退那個擋在前方的中年男人。
此人身形清臒,看似手無縛雞之力,親衛們一隻手就可以將其丟遠,但這裡畢竟是京師重地,對方好歹也是一名正四品的官員,沒有陸沉的命令,沒人敢自作主張。
王府馬車徐徐前行,來到那個中年男人身前,隨即陸沉從車廂中出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對方。
中年男人一絲不苟地行禮道:“參見王爺,下官鐘懷,現為太常寺少卿。”
太常寺掌禮樂、郊廟、社稷、壇壝、陵寢之事,雖不算位高權重,但位列九寺之首,曆來都是清貴之所,非大儒不能任職。
陸沉平靜地打量此人,問道:“鐘少卿,鐘相是你何人?”
鐘乘當初曆任翰林學士、吏部尚書、中書右相,因為李宗本和李適之的聯手算計,被迫乞骸骨離開朝堂,後來寧太後有意起複他,但鐘乘似乎是因為那次的打擊心力儘失,最終還是婉拒了寧太後的征召。
鐘懷的官位並非朝廷對鐘乘乃至鐘家的補償,此人學問淵博著作等身,尤其擅長經史注釋,在江南文壇的地位頗高,與江北的王承一時並稱。
故此,鐘懷不卑不亢地回道:“回王爺,鐘相乃是下官族兄。”
陸沉微微頷首,又問道:“鐘少卿何故阻攔本王車架?”
“下官豈敢。”
鐘懷一拱手,徐徐道:“王爺日理萬機政務繁忙,下官位卑言輕,不敢擅造潭府。偶然得悉王爺今日返京,便鬥膽在此相候,懇請王爺撥冗片刻,下官有一席話說完便走。”
看著此人堅毅沉穩的麵色,陸沉大抵猜到他想說什麼,語氣隨之冷淡下來:“你想說什麼?”
“王爺素來不喜繁文縟節,下官便長話短說。”
鐘懷仰麵望著陸沉,正色道:“王爺是否知道,大齊如今已然處在危險的邊緣,稍有不慎便是內亂頻出,生靈塗炭。下官並非危言聳聽,王爺先掌軍權,然後通過總理新政衙門包攬政務之權,此舉終究有失為臣之道。下官無權妄議朝廷大政,亦沒有資格指摘王爺,但是如今水麵之下人心離亂,有人將王爺視作竊國權奸,亦有人盼望那份從龍之功,矛盾早晚會爆發,屆時又將是人頭滾滾慘不忍睹。”
周遭王府親衛們無不憤然,無數道殺意盈盈的眼神彙聚在鐘懷身上,倘若這些目光能夠殺人,鐘懷肯定早已千瘡百孔。
陸沉卻沒有下令讓人將其拿下,隻是淡淡問道:“那依鐘少卿之見,本王又該如何?”
鐘懷深吸一口氣,再度拱手道:“下官不自量力,鬥膽懇請王爺稍作退讓,以安天下人心,以解倒懸之危!”
長街之上,一片死寂。
良久過後,陸沉忽地輕聲笑了起來。
鐘懷不解地問道:“敢問王爺何故發笑?”
陸沉平靜地看著他,淡然道:“鐘少卿,你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卻不是個聰明人。”
鐘懷一怔,臉色漸漸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