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太後轉身看著那一桌珍饈佳肴,微笑道:“秦王,請。”
君臣二人對麵而坐,侍女們隨即上前布菜斟酒。
寧太後沒有像往常在宮裡一樣讓若嵐先行試菜,從這個細節便能看出她對陸沉的絕對信任。
嘗過幾味菜之後,她不禁微微頷首道:“寧雲樓的大廚果然名不虛傳,難怪京中那些老饕趨之若鶩。”
“確實不凡。”
陸沉倒也不客氣,吃相雖然不粗魯,但是和寧太後雍容淡雅的姿態相比,多了幾分風卷殘雲的氣勢。
寧太後見狀微生好奇,問道:“秦王也是第一次品嘗?”
“是的,陛下。”
陸沉坦然回道:“陛下出宮不便,其實臣也不適合四處閒逛,尤其是在京城之內,無論到了何處都免不了興師動眾。臣不耐煩看到那一張張小心翼翼卑躬屈膝的臉,因此若無必要,臣要麼待在總理新政衙門要麼去城外軍營檢驗將士們成果,如此還能清靜幾分。”
寧太後相信這是他真心實意的想法,而非在她麵前故作姿態。
她緩緩舉起酒盞,微笑道:“這第一杯酒,哀家敬你。”
陸沉雙手捧著酒盞,道:“謝陛下。”
“你的功勞無需贅述,如果不是你幾度力挽狂瀾,哀家和皇帝莫說繼續享有這至尊之位,恐怕連保住性命都很困難。不論旁人怎麼想怎麼看,哀家從始至終都不曾忘記你為大齊、為天家立下的赫赫功勞。”
寧太後定定地看著陸沉,繼而道:“哀家絕非忘恩負義之人,因此這杯酒敬你的扛鼎之功。”
陸沉默然,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寧太後亦顯出幾分豪氣,隨即亮出杯底。
侍女們添上酒,寧太後繼續說道:“這第二杯酒,哀家要敬你胸懷蒼生。”
陸沉安靜地聽著。
“古往今來那些驚才絕豔之人,卑微時大多擁有雄偉的抱負,登上高位之後卻難保初心。秦王與很多人不同,你的所有作為都擺在那裡,任何一個人隻要眼睛不瞎就能看見。無論有多少風言風語指責你懷有不臣之心,你卻能夠始終不為所動,堅定不移地推行新政,這一點何其難得。”
寧太後的眼神愈發明亮光潤,徐徐道:“倘若你隻是為了收買人心,推行一二項仁政便足矣,無需像現在這樣得罪那麼多官紳權貴,隻因你心裡裝著百姓,哀家自愧不如。”
陸沉搖搖頭道:“陛下言重了。”
寧太後卻笑道:“請。”
第二杯酒飲下,她的臉頰上微染紅暈。
雖然陸沉不可能準備烈酒,但她平時應該很少飲酒,此刻不免帶著幾分酒色。
“這第三杯酒……”
寧太後微微一頓,懇切地說道:“哀家要敬你心懷仁德。”
這一次她沒有過多解釋,陸沉卻明白她的言外之意。
實際上在他收複江北故土後,天家的命運便掌握在他手中,他並未做出任何逼迫之舉,更沒有讓人接近年幼的天子,這件事便足夠讓寧太後心生感激。
三杯酒搭配三頂高帽,就在陸沉以為她會轉入正題之時,寧太後卻淡淡道:“你們都下去罷。”
“是,陛下。”
侍女和宮人們行禮退下。
寧太後又看向和先前一般主動留下來的若嵐,語調輕緩卻不容置疑地說道:“若嵐,你也退下。”
若嵐微微一怔,她神情複雜地看著寧太後,眼中有勸阻之意,也有傷感之色。
寧太後大氣一笑,重複道:“退下罷,哀家要和秦王談一些事情。”
若嵐這才行禮,離去之時她鼓起勇氣看向陸沉,略帶幾分祈求。
陸沉不語,目光深邃如寒潭。
讓人看不清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