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雞鳴四野之後,天光大亮,徐無病在黃鶴山佇仙台上悠悠醒轉。他一邊摸著自己酸痛的腰背,一邊思索著昨夜自己經曆的那一場變故,驀地發現身邊赫然躺著一個人。
那人年約十六,身形甚是肥胖,但臉容還算俊美。一張國字臉,兩隻招風耳,劍眉虎目,獅鼻闊口,麵如滿月、目似朗星,長相頗為英武,但英武的外形中又總帶有一些顢頇的神色。此刻他頭發蓬亂,滿臉猥瑣之狀,滾圓的肚皮上頂著一條破爛的短衫,看上去更是分外的滑稽可笑。
見徐無病起身,那肥胖少年也一咕嚕翻身爬了起來,憨憨地說道:
“大哥,你醒啦?”
徐無病:“大哥?誰是你大哥?”
肥胖少年:“你呀,你就是我大哥。”
徐無病哭笑不得,當下也不急於辯解,他回身四顧,見偌大的佇仙台上隻有他們二人,不由問道:
“方文昭呢?”
肥胖少年:“你說的是那個老頭?”
徐無病:“正是,他在哪裡?”
肥胖少年:“被我吃了。”
徐無病不禁莞爾:“你吃了他?那你是誰?是妖怪嗎?”
肥胖少年也憨憨地笑:“對啊,我就是豬妖。”
徐無病不由得哈哈大笑,心想不知哪兒來得一個顢頇少年,多半是有些弱智,或許也是跟我一樣,自小是個孤兒,無依無靠,到處行乞,晚上湊巧也睡到了這裡。
一想起自己的身世,無病與那少年不禁又生起了“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隻覺那少年就是以前的自己,當下也不再惱他亂說,而是一拍那少年的肩膀,溫言說道:
“好好!你說是你吃了就是你吃了。但你總得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又從哪兒來?”
肥胖少年撓撓頭,嘟著嘴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你要問我從哪兒來,我……我大概是從天上來的吧。”說罷,那肥胖少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頭頂的天空,示意自己或許就是從那上麵來的。
徐無病內心苦笑,心想那少年當真病得不輕,竟然將以前的事都悉數忘卻,多半是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天幸還能活到今日,如今被自己遇上,自然不能放任不管了。
於是,無病帶上那少年,先是下山四處尋找汪猛,可找了半日,仍然找不見汪猛的屍體。
無病心下惻然:“昨夜汪大哥與那方文昭惡鬥。我明明親眼看到汪大哥身受巨創墜下高崖,多半已是性命不保,如今竟連個屍身都找不著,難道真是入了那些惡狗野狼之口?”
一想到這裡無病不由恨得咬牙切齒:“方文昭這狗賊!來日我定要替汪大哥報仇,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裡無病忽然驚覺此地實在不宜久留,方府人多勢眾,或許追兵片刻就至。當下他不再多說,帶上那肥胖少年趕緊往北而行。
無病身上沒錢買不起馬也雇不起馬車,他隻得和那少年一道開動兩腿,一路奔行。初時,他擔心少年身材肥碩,耐不住長時奔跑,未料那少年餘力不絕,一直緊緊跟在他的身後,竟是絲毫不聞喘息之聲。
兩人從早晨一直趕路到午時,足足向北走了一百多裡,已經到了雲州府的地界。江南的秋天,依然是十分炎熱,烈日在雲層中投出刺目的白光,曠野無風,熱浪一陣一陣襲來。這時,無病已經是汗下如雨、又饑又渴。那肥胖少年突然停下腳步,一屁股坐在了路邊。
無病問道:“怎麼啦?走不動了麼?”
少年:“走倒是能走,就是餓了!”
無病:“餓了也得趕路啊”
少年:“餓了我就什麼都不想動!”
無病:“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到哪裡去給你弄吃的?”
少年撒潑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是餓了!”
無病沒辦法,隻好溫言安撫:“好兄弟,前麵不到五裡就有家小店,到了那裡我就帶你大吃一頓可好?”
少年頻頻點頭:“嗯嗯!這個好!”
其實無病根本就不知前方哪裡有店,隻是此刻被那少年逼得無法,也隻有出此下策。古有“望梅止渴”,如今無病也隻得使出一招“話店充饑”了。
兩人頭頂烈日,又走了一會,那肥胖少年忽然喊了一聲,發力便往前奔去。無病抬眼一望,前方二十丈外,路邊果然設有一家店鋪,一麵鬥大的茶字旗正斜斜掛在上麵。
無病三步並作兩步,人還未進店就聽到店裡吵吵嚷嚷,原來那肥胖少年走進店中,饑渴難耐,見桌上有些茶點,也不管是哪桌客人的,拿起茶水點心就往自己嘴巴裡塞。店掌櫃上前阻攔卻被他一把推開。少年隻是輕輕一推,便把那店掌櫃推倒在地,旁邊還撞翻了兩張桌子。店掌櫃“哎呦”連聲,呼痛不起,旁邊的客人自然是看不慣,你一言我一語便同那少年爭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