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叫來了店掌櫃,付清了酒賬,命掌櫃派人將南宮不語扶至酒樓的客房中休息。
那店掌櫃今日本擬送一個人情,也好結交這兩位青衣衛中的大官。然見他二人這一場酒席的花費實在太巨,這個人情他委實不敢做主。當下他便收了徐恪一張三百兩的銀票,也隻不過是拿回七壺名酒的本錢罷了,至於其它的菜錢,他是萬萬不肯再收了。
徐恪出了得月樓之後,急忙回至青衣衛南廳,匆匆進了南宮不語的公事房。他走到裡麵的木櫃旁,打開櫃門,旋動轉盤,牆門便訇然而開。
落陽躺在密室的床上,正閉著眼睛想著心事,徒見徐恪闖了進來不由得一驚。他又見徐恪拔出了後背中的昆吾劍,朝他疾步走來。他自知必死,心道你這惡賊,早間剛剛殺了師兄,如今又急著殺我,看來你果真是要將我少山一門趕儘殺絕啊!
見徐恪舉劍,落陽將眼一閉,冷哼道:“你這惡賊!我落陽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落陽公子……快走吧!”徐恪說道。
落陽一睜眼,見自己周身非但毫發未傷,反倒是先前捆縛自己的麻繩都已被徐恪一劍斬斷。當下他心中大奇,怒道:
“你這奸賊,要殺便殺!事到如今,還假惺惺地弄這些名堂作甚!”
徐恪自今日一見落陽開始,便見落陽對自己語氣頗為不善。他本以為自己身為青衣衛中人,必致對方心生誤會。但他此時急匆匆前來相救,仍聽落陽如此惡言相向,心下亦忍不住大為不快,於是問道:
“落陽公子,徐某好心來救你,你不思感激也還罷了,如何竟還要這般口出惡語?”
落陽冷然道:“你殺我師兄,如今還會好心救我?……哼哼!你當我三歲小孩麼!難道我會看不出來,你根本就沒安好心!”
徐恪奇道:“師兄?我何時殺了你的師兄?少山門下我就認識你一人……”
落陽忿然道:“我孫師兄被你一劍刺死,這是我今日早間親眼所見,你還想抵賴不成!”
徐恪更覺心奇,忙又問道:“孫勳是你的師兄?今日早間?……原來那假扮丁春秋的就是你?!”
落陽慍怒道:“不錯!那人就是我!我且問你,我孫師兄與你有何怨何仇,你竟喪心病狂,將我師兄這般慘虐折磨!末了還要一劍將他刺死!”
徐恪急道:“這……這是孫勳他自己求我的……”
落陽仰天笑道:“你是說……我師兄懇求你殺了他!徐無病……你就算扯謊,也找個好點的理由,真當我是三歲小孩麼!照你這麼說,將我師兄合府抄家,全家人都抓進大牢,也都是我師兄求你這樣做的?”
徐恪頓足道:“你……你這人……怎地如此不講道理!”
這時,突聞屋外隱約有腳步聲而來,徐恪急道:“落陽公子,快跟我走吧!要再遲得半會兒,萬一南宮千戶回來,非得把你關進詔獄裡去不可!”
落陽此時見徐恪神色不似作偽,心中又起了猶疑,他又問道:“你……你果真是來救我?”
“我不來救你,還來害你不成?我若要殺你,早就把你殺了!”見落陽心中仍在懷疑,徐恪便用言語反激道。
落陽聽得徐恪如此一說,頓覺頗有道理。此時聞聽屋外腳步聲漸近,他心道管你什麼用心,先離開這青衣衛要緊!於是用力從床前站起,孰料,他腰眼與臀中兩處大穴受製,甫一起身,便即跌倒。
徐恪忙攙扶住了落陽,可惜他空有一身精妙內功,卻不會半招點穴解穴之法。此時也隻得將落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一邊疾步走出,一邊叮囑道:“你不要出聲,我自有辦法送你出去!”
徐恪背著落陽悄悄出了密室,待得屋外那一隊巡邏的衛卒走遠之後,又輕輕地出了南宮不語的公事房。他讓背上的落陽將頭壓低,儘力藏在他身後。他便背著落陽緩緩地向青衣衛的大門走去……
落陽此時趴在徐恪的後背上,他盯著徐恪的後腦,暗自思忖道,若我此時往你後腦“風府”穴處全力一擊,你便不死也殘。不過,看你今日種種,卻仿佛真的是在儘力救我,我落陽堂堂君子,又豈能恩將仇報?罷罷罷!就姑且信你一次……
落陽正猶豫思忖間,徐恪便已然背負著他昂首步出了青衣衛的大門。值守的衛卒見是徐百戶,急忙堆起笑臉,忙不迭的躬腰行禮。
徐恪背著落陽走了一會兒,進入了一處小巷之中。落陽不欲暴露自己藏身的客棧,他見左近已無人,便說道:“將我放下來,你走吧!”
徐恪將落陽放在地上,問道:“你這腿……?”
“我隻消運氣衝開穴道,自能行走,不勞你徐大人關心!你要真有心,幫我叫一輛馬車就是。”落陽冷然道。他此時總算不再稱呼徐恪為“狗賊”或者“奸賊”一類,但叫了一聲“徐大人”自然也是將自己與徐恪劃清了界限。
徐恪一聽,也頗覺有理,便想著去附近的大道上雇一輛馬車。不過,徐恪心中一直有一席話想同落陽交代清楚。他知一會兒馬車來了之後說話不便,是以又轉身朝落陽懇切言道:
“落陽公子,徐某不知孫勳乃是你的同門。不過,徐某也有一語相告。你師兄在青衣衛裡,平常壞事可沒有少做,光那詔獄裡就不知有多少冤魂,曲死在他孫勳的手中!此次他行刺欽差魏王,犯的是謀逆之罪,就算不死在我的劍下,國法也難容他!說到底,你師兄的死也是他咎由自取……公子昔日在太湖邊曾為我三弟所救,是以我今日不忍看你身陷囹圄,慘遭荼毒。不過,此次徐某雖然僥幸能將你帶出,然這京畿重地,兵馬重重,你怕是不能呆了。徐某勸你速速離去為好!日後……無病盼你能明辨是非,分清善惡,莫要自尋煩惱……”
落陽仍是冷哼了一聲,便隻是盤腿而坐,閉目不答,雙手不住地揉搓自己“腰俞”“環跳”兩處大穴……
徐恪已然言儘於此,便也不想多說。他轉身走到大路上,找了老半天,終於等到一輛空車緩緩而來。他便引著馬車趕到落陽的打坐之地,卻見小巷中早已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半個落陽的蹤影!
……
而在得月樓上的客房中,徐恪剛剛離去不久,躺在床上的南宮不語卻忽然雙眼睜開,方才還如雷鳴一般的鼾聲,頓時停住……
他雖然滿臉潮紅,但神色清明,一雙眼眸兀自炯炯有光,絲毫看不出任何酒醉之態。此時他一躍而起,悄悄地離開了得月樓,一路尾隨著徐恪,又回到了青衣衛中。
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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