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三十、午時、青衣衛】
徐恪與“慕容桓”“丁春秋”出了詔獄之後,自不敢耽擱,一路疾走,均想著快點離開青衣衛這個是非之地。
這“丁春秋”儘量低著頭,三人一路無語,終於走至了青衣衛的大門處。徐恪籲出了一口長氣,正要大步邁出之時,忽聽得身後有人喊道:“徐兄弟……留步!”
三人隻得停步,徐恪轉身拱手施禮道:“南宮千戶,有何吩咐?”
來人正是北安平司千戶南宮不語,他心裡還是對慕容桓念念不忘,聽聞他們正要出門,趕緊快步跑來,急匆匆地言道:
“徐兄弟,目下已是午時了,就由南宮做東,請徐兄弟與慕容少閣主至得月樓中小坐片刻,如何?”
徐恪麵露難色,他看了看旁邊的兩人,心中立時有了主意,急忙道:“南宮兄盛情,愚弟自然求之不得!隻是慕容兄家有急事,須當先走一步,得月樓這一場酒,便隻好由愚弟來陪你了……”
不等南宮不語答話,徐恪便朝“丁春秋”吩咐道:“丁春秋,你還愣著作甚?本官要陪千戶大人喝酒,慕容少閣主便由你代本官送他一程……”
“丁春秋”便急忙躬身行禮,領著“慕容桓”往前去了。“慕容桓”行經南宮不語身邊之時,還不忘向南宮不語與徐恪兩人略略拱手,雖沒有隻言片語,但也算揮手作彆……
見南宮不語兀自盯著“慕容桓”與“丁春秋”離去的背影,心中似若有所思,徐恪忙上前一拍南宮不語的肩膀,哈哈笑道:“南宮兄,走吧!兄弟我這肚子裡的酒蟲可都要犯了,今日少不得要讓南宮兄破費一場……”
南宮不語淡淡一笑,兩人便徑自往得月樓而去。
到了得月樓中,店掌櫃一見這兩位青衣衛中的“熟客”,自然更是殷勤招待。兩人便亦如前日一般,開懷暢飲,又喝掉了好幾壺名酒。
不過,到了最後付賬之時,卻還是徐恪不顧南宮阻攔,搶著先付了銀子。
看著徐恪付完酒賬匆匆離去的背影,南宮不語卻不由得心裡歎道:“想那名動天下的慕容家二公子、天寶閣真正的少閣主慕容桓,又豈能與一個下等的皂吏並肩而行?神態還這般謙和!賢弟呀,你究竟瞞了我什麼事?!”
原來,今日徐恪的籌劃百密一疏,慕容嫣的易容術雖然精妙,但沒有學到她兄長半分冠絕天下的王者神采,而李君羨日常走步,慣於從容昂揚,卻也裝不出半點丁春秋的唯唯諾諾之態。是以,那“慕容桓”與“丁春秋”在南宮不語麵前走過,雖然各自未發一語,但兩個人的身形步法所流露出的差異,仍然沒有逃過南宮不語的法眼。
……
李君羨與慕容嫣離了青衣衛之後,慕容嫣便邀李君羨先到她天寶閣中暫且避一避風頭。李君羨謝過之後,便道自己還需去玄都觀中,他李道兄必有安排雲雲。
當下,兩人不待“卸妝”,便由李君羨先護送慕容嫣回了她自家的慕容府。慕容嫣將進大門之時,李君羨向慕容嫣俯身行了一個大禮,兩人道彆之後,李君羨便疾步趕往長安城西的玄都觀。
到了玄都觀裡,希言已然做好了一大桌新鮮可口的飯菜。李君羨二話不說,拿起飯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用罷午膳,希言看著眼前“丁春秋”的一副麵容,兀自嘖嘖稱奇道:“這位慕容姐姐的易容術恁地了得!要不是君羨哥哥的聲音,我無論如何都認不出來……”
李君羨笑道:“小希言,你且等一會兒,哥哥這就把妝去了,困在彆人的臉皮裡,我自己都難受得緊!”
不料,一旁默然無語的李淳風卻擺手道:“君羨,不可!”
李君羨不解道:“道兄,我已經出了青衣衛,還要貼著彆人的臉皮嗎?”
李淳風道:“你雖離了青衣衛,可這裡還是京城!離開長安之前,你這張臉皮,可還不能脫!”
李君羨問道:“離開長安?李道兄……君羨的去處,你已安排好了?”
李淳風道:“嗯……蘇州府有個玄妙觀,觀主劉承鶴此前派他師弟送來一封信,說太湖中有巨黿作怪,請我前往除妖。你拿著我的信,先去蘇州玄妙觀裡投靠,到了那裡,你便說是我派你來捉妖的即可。”
李君羨愁道:“道兄,你這法子雖好,不過,若他們真讓我去捉妖,那太湖中的巨黿,你讓我如何降服呀?我又不會你那些降妖驅魔的本領……”
李淳風長長的白眉一挑,不耐煩道:“師傅的那些本領,你不是也學了一些麼?我又沒叫你去抓龍王,隻讓你去對付一隻太湖裡的王八,你還辦不成麼?!”
李君羨苦道:“君羨不過是師傅的一個記名弟子,哪兒比得上你,得了師傅的一身真傳呀!再說了,師傅他老人家可也一直沒答應我正式入他門下呢……”
李淳風細眼一翻,道:“少囉嗦,我叫你去你便去!到了那裡能不能捉妖,就看你自己了……就算你不會捉妖,在那裡混吃混喝總會吧?”
李君羨遲疑道:“這……”
李淳風不以為然道:“這什麼這!你這也不行那也不去,還想回去做你的大將軍不成!”
李君羨仔細思忖眼下的情形,心中也已明了,自己目下除了遠遠地逃到千裡之外,去蘇州府做一名道士之外,卻也無路可走。若非如此,自己以一個欽犯之身,雖僥幸出了詔獄,若還留在長安,萬一哪一天不慎被人查到自己的行蹤,到那時,非但自己要人頭落地,可還要連累眼前的李淳風、希言以及為自己奔忙不休的徐恪,甚至還有慕容嫣……
“好吧!君羨但聽道兄的吩咐就是!此次,君羨能僥幸不死,再世為人,多謝道兄仗義相救,君羨永世銘記李道兄大恩!”李君羨又俯身到地,向李淳風行了一個大禮。
“嗯……到了蘇州之後,你這君羨的名字,恐怕也不能用了。”李淳風思忖了一會兒,又悠然說道:“你這次被打入天牢,身受一月酷刑,嘗儘人世苦楚,終於死裡逃生,就仿佛是‘金蟬脫殼’一般……金蟬脫卻一層外殼,便是‘大成長’!你曆經一重生死,亦是‘再飛升’!……我便送你一個道號,從此之後,你就叫作‘金蟬’吧……金蟬脫殼、性命元修、得成‘胎兒’……亦我輩之所求也!”
“金蟬……好!索性……我這李姓也不要了,以後便叫‘金蟬子’罷了!”李君羨不由得苦笑道。
“嗯……這時辰業已差不多了,等他一到,你便隨他出城去吧!”李淳風道。
李君羨奇道:“他……?”
李淳風手指門口,道:“他來了……”
李君羨一回頭,便見桃花小築的房門已被人推開,希言帶著徐恪已然走了進來。徐恪一進門,便焦急地問道:“君羨兄,你們這一路可都順利?嫣兒呢?”
“放心,我已將你的‘嫣兒妹妹’親自送到了慕容府裡。如今,還要勞煩小兄弟一趟,將我帶出長安城南門之外……”李君羨笑道。
“馬上就走?”徐恪問道。
“馬上就走!”李君羨答道。
“君羨兄,你這才剛剛脫了詔獄的牢籠,至少也得回府一趟,看一看你的家人呀?”徐恪道。
“我父母已逝,無妻無兒,家中隻有幾個仆從,料想他們早已各自散去,回去也不過是看幾座空房而已……”李君羨歎道。
“君羨兄……這長安城就沒有……?”徐恪又問道。他不禁暗自奇怪,眼前的李君羨,年紀已然三十有三,他相貌俊美、神采秀逸,又曾官居左武衛大將軍。沒想到,這位曾經赫赫有名的李將軍竟至今未曾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