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秋明禮擺了擺手,人已經過了前廳。
……
半個時辰之後,秋明禮與徐恪兩人冒雨來到了魏王府。馬華成帶著這師徒兩人來到了王府的書房中。馬總管殷勤地招呼兩人落座,又為他們送上來兩杯龍井。
魏王李縝正坐在自家的書房裡,對著一個大火盆烤火。他今日見了漫天大雨,心中也是格外開懷。此時不等徐恪開口,他先對著秋明禮笑道:
“秋先生,這一場豪雨下得真好呀!不然的話,長安可都要入旱啦!要是我大乾兩淮與山東之地,也都有這樣一場大雨,該有多好!”
秋明禮也笑道:“殿下,或許,此時此刻,那一片大旱之地,也是這般大雨滂沱呢!”
李縝微笑道:“哦?秋先生何以有如此猜想?這淮揚、淮南、山東、山南四道十六府,可是一年都未曾下過滴雨了。”
秋明禮嗬嗬笑道:“殿下,不瞞您說,這還是我草堂中的小昱姑娘同我講的。她說昨晚上她夢到了,有一個老神仙正在拿一個大臉盆,大把大把地舀起海水,從空中傾倒下來。她老家那裡,到處都在下雨,所有的池塘、水溝都灌滿了雨水,那裡的鄉民們都樂壞啦……”
李縝也不禁樂道:“那不就是一個夢麼,要真如她夢裡所言,本王可真得好好賞她一件禮物!說起來,這小昱姑娘之前無端被那個裴才保給抓進了青衣衛,想必也吃了一些苦頭,不知她有沒有受傷?”
秋明禮忙站起身說道:“殿下,小昱姑娘那日大清早,就被裴禿子給抓進了南安平司,嚴刑逼供,幸虧無病將她救了出來。無病……還不謝一謝魏王殿下!”
徐恪忙跟著起身,向李縝躬身行禮道:“無病多謝魏王殿下救命之恩!”
李縝剛才還樂淘淘的一張臉上,此時又變得冷峻深沉了一些,他淡淡回道:“本王也不過是向父皇講了一些實情罷了。再者,父皇原本也不會切責於你,無非是希望你經此一塹,能收一收你的性子。今後你若再為官做事,當知守規矩、明法理,事有可為而不可為……”
秋明禮道:“殿下,無病此來,是專程向您辭行的。”
李縝不由得略感意外,朝徐恪說道:“你要走?”
徐恪回道:“是!殿下,無病心意已決,從此便離開長安,去海邊隱居。今日多謝殿下教誨!不過,這官場上的學問,今後我怕也是沒機會再用了。”
“你這麼想走就走吧!天要下雨、女要嫁人,你要隱居,本王也攔不住!不過,要是人人都象你這樣,吃了點挫折,就一走了之,隻顧自己隱居快活,朝廷裡這麼一大攤子事,靠誰來做?……”
李縝臉上微露不快,他背過身去麵對著火盆,自顧烤火,也不去理會徐恪,好似他這一大堆的話,都是對火盆講的。
徐恪麵對著李縝的背影,不知該如何以對。他見話不投機,便思忖著找出一句話,客客氣氣地告辭出門。他心中,已下定決心要與胡姐姐、子貝妹妹還有書仙老哥,趕著去海島一睹風光之勝。至於朝堂上的那些窩心的事,他今後,實在是能躲多遠,就想躲多遠。
這時,書房中卻忽然走進了一個偉岸俊爽的身影。隻見他風風火火而來,大踏步地跨進書房之中,一見徐恪就道:“小兄弟,原來你在這兒呀?”
徐恪轉頭,見來人身長七尺,身形落落、氣宇軒昂,一雙黑瞳靜若秋水、兩道劍眉斜插雲霄,恰正是那日在西市所見的美男子李義。
徐恪還未作答,卻聽得身後一個聲音欣然呼道:“三哥!”
李縝已從火盆邊站起身,走到了李義的身旁,拉著李義的手,神情異常地歡欣。
“三哥?”徐恪望著眼前的兩人,不由得舉手撓了撓自己的前額。若非自己親耳聽見,實在不敢相信這兩人竟然是兄弟,而且,李義還是李縝的兄長。
李縝鬢角上滿布白發,一張瘦削的臉上略顯蒼白,眼角的皺紋已無法掩去,人雖然隻有四十三歲,但看上去已是年屆五旬的模樣。
而李義明明已是四十五歲的年紀,但除了額前微微的幾根白發外,整個人看上去儀容瀟灑、神采英拔,麵如冠玉、鼻似懸膽,唇若塗脂、齒若含珠,乍一看去,至多不過二十五歲的模樣。
一個是未老先衰,一個是老而返童,這兩個親兄弟站在一起,那年老之人還要恭恭敬敬地向年輕人叫一聲“三哥!”這一副畫麵著實令人難以想象。
但在李縝心中卻絲毫不以為怪,是他的三哥就永遠是他的三哥。此刻他拉著李義的手,親切地言道:
“三哥,這大雨天的,你怎地來啦!來之前也不派人知會我一聲,我這邊都還未作準備……馬華成!快點,去給我三哥衝一壺茉莉香花茶,要最好的!”
李義卻以手指了指徐恪,道:“呃……四弟呀,我此來倒不是找你的,我找的是……他!”
李縝看了看徐恪,不由大感詫異道:“你來找無病?三哥也認識他?”
“對呀!我跟他也算是熟人啦!上一次他還送了我一個老鼠籠子。小兄弟,你說是不是?”李義麵朝徐恪笑道。
徐恪忙躬身行禮道:“無病那日不知是趙王殿下,還乞殿下恕罪!”
秋明禮也急忙跟著行禮道:“明禮見過趙王殿下!”
李縝拉著李義朝火盆走去,道:“三哥,你這衣服都淋濕了,快來烤烤火……”
李義卻推開了他四弟的手,道:“這區區小雨何足道哉!越淋越是痛快!四弟,你這身子骨可要當心了,彆老躲在火盆邊,我上次傳你的那一套‘四象功’,沒事就到後園去練一練呐!”
李縝不禁微微低下了頭,方才的一番驕矜之態如今已蕩然無存,此刻他仿佛是一個疏於功課被先生教訓的小孩一般,訥訥言道:“是是是!小弟記住了,那一套功法非常繁複,三哥以後多來教我!”
“這已經是最簡單的了!”李義聽了卻不禁搖頭,隨即便朝徐恪說道:“小兄弟,我今天來就是給你送一樣東西!”
言罷,李義便從懷中取出了一塊黑色長條形的鐵牌,交到了徐恪的手中,說道:“這一塊神王令,你拿著吧!”
“神王令!”李縝、秋明禮不由得同時驚呼道。
兩人均是一般的心思,聞名天下的神王令,三百年來隻有一人有幸得之,今日,那位唯一的神王令得主,竟將這塊令牌轉交給了徐恪!
此時,李縝的臉色,更是驚詫莫名。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三百年來,被那位神秘的白老閣主選中之人,除了他三哥之外,居然還有眼前這位少年!
李義卻全然不理會房中眾人各自驚異的臉色。他拍了拍衣衫,撣了撣身上的水跡,笑道:“小兄弟,你快點回府,有人正等著你呐,令牌我已帶到,這神王閣可要你自己去了……”
言罷,李義便轉身,大步流星地出門,走入了漫天的雨水之中,隻聽他爽朗的笑聲又遠遠地傳來:
“鏡花水月豈堪真,虛空雲影又一身。小兄弟,入閣容易出閣難,能不能出閣,今後,可全憑你的造化了!”
“趙王爺,您的茶……”馬華成撐著雨傘,端著一盤茶壺,還站立在風雨中,朝李義的背影呼喊道。
李義走後,秋明禮忙道:“無病,依趙王的吩咐,你快些回府去吧,想必有人已在府中等你多時了,那人……必也是神王閣中人物!”
徐恪拿起手中的神王令仔細端詳,隻見那塊鐵牌入手甚沉,似是玄鐵打造。它長約六寸,寬約兩寸,通體黝黑,頭尖底圓,上端略寬,其下依次變窄,一麵刻著一個“神”字,“神”字上方乃是一個太陽的圖形,另一麵刻著一個“王”字,“王”字上方刻著一個月亮的圖形。
徐恪不明就裡,心中納罕,隨即問道:“老師可知,這神王令乃是何物?為何趙王要送一塊給我?神王閣又是一個什麼去處?為何我家裡會過來一個神王閣中的人物?……”
“哎呀!你當神王令是這般平常的一塊鐵牌麼!多少人做夢都求之不得呢!”秋明禮忙打斷了徐恪的發問,吩咐道:“無病,你眼下什麼事都放下,快些回府!”
李縝也揮手道:“快去吧!”
徐恪見狀,心知此事重大,當下辭彆了二人,也學著李義的樣子,不打雨傘,徑自大踏步出門。沐浴著天空中無休無止的雨水,徐恪頓覺胸腔中又升起了一股豪情……
是呀!區區小雨,何足道哉!我徐無病堂堂七尺男兒,生於天地之間,無論廟堂之高、山川之邈,既以天下蒼生為念,自當頂風冒雨,砥礪而前,些許風雨,焉能阻我!
……
半個時辰之後,徐恪冒雨進入自家的大門,甫至前廳,就見一人佇立門前,正悠然地飲茶賞雨。
那人滿頭白發,迎風如飛蓬亂舞,一身破衫,庭前似枯樹獨搖,正是午間在得月樓中說書的白發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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