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穿過店掌櫃身後的牆麵,又回到了虛空樓中。
“怎麼樣?大哥哥,我沒騙你吧?”虛空童子走上前,笑吟吟地問道。
徐恪撓了撓前額,一邊回思剛才的經曆,一邊感歎道:“是很有趣!想不到,借助這幾個圓圈,我還能回到過去,還能看到我二弟。咳!我到今日才知,原來,當日我二弟不告而彆,也是事出有因啊!”
虛空童子道:“這不是圓圈啊,大哥哥,我說了多少回了,這叫虛空之門!你看,我這扇門也是挺有意義的吧?若不是它,你也不清楚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剛才這麼穿了一趟,是不是,也就解開了一個心結?”
徐恪不禁點頭道:“這倒也是!這樣說來,這個虛空之門倒也是一個神奇之門呢!敢問虛空童子,我能否再入此門?”
“當然可以呀!”虛空童子回道:“我在這虛空樓裡,悶也悶死了,你來陪陪我,那是最好不過啦!我這樓層裡,其它什麼都沒有,便隻是這虛空之門,隨你怎麼穿都行!”言罷,他又袍袖一甩,那一麵畫著“九圈五線”的紅色牆壁,又隱隱出現了波動之狀。
“好吧,那我再回過去一趟!”徐恪應了一句。他退後五步,一邊作勢欲衝,一邊心裡想著,該回到哪個時候呢?
不如,回到我中毒之後,行將毒發那一日,看看胡姐姐是怎麼幫我祛毒的?那一日我遵照她的囑咐,始終閉著雙眼,睜開眼睛時,卻見胡姐姐已疲累至虛脫之狀,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如我回去看看……?
那一日胡依依到底是怎樣為他解的毒,總是徐恪心中一個疑問。他此時好奇心起,便想回到那個時點去一看究竟。不過,他忽然又隱隱覺得不妥,隻因他又憶起當日他是脫去渾身衣衫之後,跳入了一口大水缸中,裡麵盛滿了熱水……當日之情狀,萬一有不便之處,算了,還是不看為好!
不如,去看看嫣兒?去看看她那一日離開我,回到天寶閣中之後,過得如何?她說過會來找我,可是我後來住在高升客棧,日日買醉,卻一直未曾見到她來看我,連一個送信之人也沒有看到。那幾日,她可曾想起過我……還是算了吧,她定是有事被耽擱了,嫣兒對我的一片心意,我還用存疑麼?
徐恪就在這種舉棋不定的思慮中穿過了虛空之門。甫一穿過,眼前的景象就讓他大吃了一驚。
他隻見自己此刻置身於一片水底,周圍儘是無邊無際的水流,那水流卻是清澈透明,猶如無物。水中魚蝦嬉戲、龜鱉遨遊,水底有各種怪石,那些長長的水草隨著水流蕩漾……這就是一處水底的樂園。
徐恪此時身處水底,卻衣衫不濕,想來自己無非又是一個虛空之影的緣故。他便順著水流,在水底信步往前,走了十餘步,就見前麵露出了幾間精致的屋宇。他隨意走入其中,隻見內裡的陳設一應齊全,與陸地上的房間並無區彆。
“我今天就隻是跟袁老六打了個賭!龍兒,你放心!沒什麼事的!”徐恪忽然間聽到了內裡傳來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二弟!”徐恪聞聽此語,不由得好奇道。想不到在這裡竟又能聽到他二弟朱無能的聲音。他立時加快腳步,走至了裡間。隻見內裡是一個更為寬敞的房間,整個房間的陳設也更為精美,中間擺放著一張大紫檀木八仙桌,桌上琳琅滿目,陳列著各種美食珍饈。桌前坐著一男一女兩人,男子方麵大耳、滿身肥肉,正是他二弟朱無能。
“你打的這叫什麼賭啊!你跟老六說他不能將你掀入水裡,可你卻用三齒釘耙勾住了老六的黿背!叫他無論怎麼翻身都掀不了你,你這分明是耍賴麼!”朱無能旁邊的一位年輕女子接口說道。
徐恪仔細打量那位被朱無能喚作“龍兒”的女子。隻見她身形窈窕、臉容昳美,膚若凝脂、腰若約束,眉如翠羽、眼如春杏,一身彩練斜嚲、滿頭珠翠高簪,風鬟金絲、湛湛妖嬈,卻是一個容色極其豔麗的少女。隻是她前額的兩邊,卻各生出兩個肉角,那兩個肉角粉紅之色,肉鼓鼓的甚是可愛,不細看的話也難見到。
徐恪心想,原來我二弟心之念之的“三公主”,竟是這麼一位妍麗無雙的少女。怪不得他見了三公主之後,從此便杳無音信。未曾想到,我二弟心智遲鈍、身形胖大,居然還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
他想到此節之後,對於他二弟當日不告而彆,後來又一直不來尋他之事,心中便也恍然頓悟。此時,他又聽得朱無能辯解道:
“龍兒,話可不能這麼說!先前我與袁老六打賭之時,可也沒說不能用我的釘耙抓他!況且,我那三齒釘耙抓的都是他後背上的老殼,又沒將他抓疼嘍!”
龍兒卻輕輕打了一下朱無能厚實的肩膀,嬌嗔道:“朱哥哥,你這還不叫耍賴啊!你隻不過是欺負我家老六性子老實罷了!結果倒好,他為了將你從後背上掀下來,弄得太湖裡大浪滔天,雖沒有將你奈何,卻掀翻了好幾艘客船!聽說好多人都落了水,可千萬彆弄出了人命才好!”
朱無能不以為然道:“那些個凡人的性命,算得了啥!就算死了幾個也不打緊!這太湖裡,哪年不死人啊?”
徐恪聽得不禁皺眉,他心道,二弟呀,你曾幾何時竟變成了這般視人命如草芥耳!但他回首前事,卻又覺朱無能所埋怨的亦有幾分道理。他二弟跟著自己來到長安城中,委實是吃了那些“凡人”許多的苦楚,先是被青衣衛南安平司那幫人刀劍相加,後又在客棧遭人戲弄,渾身醃臢不堪……
若徐恪再想到這位二弟竟還被世間的那些凡人當作了“豬妖”,想著法子地要對付他、鏟除他、誅滅他,還成立了一個“捉妖盟”,盟主居然還是徐恪自己。恐怕,徐恪的內心,更是會五味雜陳了。
此時,龍兒卻歎了一口氣,滿臉憂愁之色,道:“朱哥哥,天庭有律條,可不能由著我們胡來呀!當年,我就是與你在太湖裡鬨著玩,卻被那蘇州土地給告了一狀,害得你被天庭責罰。如今被老六這一鬨,萬一死了人,若再次驚動了天庭,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朱無能攬過了龍兒的肩頭,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道:“龍兒,莫怕莫怕!我後來摁著袁老六的頭,咱們一同下水了。那幾個人雖然淹了水,但都有木頭撐著,隻消來一艘船就能將他們救起,應該是無妨……龍兒放心,朱哥哥擔保,肯定沒事!”
徐恪聽得卻不由得氣惱道,你說沒事就沒事啦?若不是那蘇州知府駕著官船及時趕到,若不是我強拉著官船趕去將那些水手儘皆救起,二弟呀,這一場禍事可就因你而起,到時候,那幾十條人命,也都得記在你的賬上了!
這時,徐恪忽聽得頭頂似有聲音傳來:“二弟!……二弟,你在哪裡?”
那一聲聲的叫喊甚為熟悉,徐恪細聽之下不覺莞爾,那不正是自己的聲音麼?
原來,徐恪通過虛空之門所穿越的時刻,恰正是元月初八那一夜。他記得自己當晚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待到深夜,忽發奇想,要到這太湖邊來見一見他二弟……
那麼,想必這裡便是太湖水底了,徐恪看了看四周,卻見屋中陳設應有儘有,與陸地上並無二致,房內也並未見有水流過,實不知是如何才能做到。
“二弟,二弟,你在哪裡?”
“二弟……我知道你在湖裡!”
“二弟……做哥哥的甚是想念,可否出來一見?”
頭頂上,徐恪聽得自己的聲音仍在不斷傳來,一聲一聲,不絕於耳。
而此刻,朱無能卻自顧與三公主在水底相互依偎,深情款款,對徐恪的聲音竟是充耳未聞。
“難道,我二弟卻聽不見我的聲音?”徐恪心中不禁疑惑道。他忍不住走到朱無能的身邊,朝他大聲呼喊,並不斷拍打他後背,想提醒他注意傾聽那個太湖岸邊的“自己”,此時所發出的叫喊聲。但無論徐恪怎麼做,朱無能都是渾然不覺。
奇怪,記得那一夜,自己在岸邊呼喊了幾聲之後,他二弟就分水而來,與他見了一麵,怎地此時,二弟卻恍若未聞,紋絲不動了呢?
徐恪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卻見朱無能背靠的那一睹牆麵上,已然閃現出了九個圓圈。徐恪知道這是虛空童子遙相召喚,他不敢耽擱,便縱身一躍,跨過了湖底的那一道虛空之門。
徐恪回到了虛空樓中,見虛空童子正含笑望著他。他剛剛想張口發問,卻聽得虛空童子問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何你二弟聽不到你在湖岸邊所發出的聲音?”
見徐恪點頭,虛空童子又道:“你在湖邊,他在湖底,他又沒長了順風耳,自然是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