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熠十年元月初四、午時、長安城徐宅】
徐恪正拖著一條傷腿,百無聊賴地在後園中走來踅去,卻聽一個爽朗的聲音自前院傳來:“徐兄弟在嗎?”
徐恪急忙快步迎出,隻見來者身形魁偉,一臉赭紅之氣,正是被新帝封為“降魔大將軍”的沈環。
兩人互相寒暄了幾句,徐恪見前院裡儘是一片殘破的氣象,隻得將沈環迎到了後園的聞雨亭中落座。此時徐宅內的四位女子都還在鴻鵠居內,忙著結拜的事。徐恪隻好起身,親自去灶間為沈環端一碗清水過來,不過,沈環卻伸手攔住了徐恪,他道:
“徐兄弟,眼下是非常時期,咱也不要那些虛禮了。我今日過來,也不是為了喝你一碗清水……”
“沈將軍親自趕來,是有什麼事嗎?”徐恪問道。
“哎!”沈環歎了一口氣,說道:“徐兄弟,你也看到了,如今長安城的形勢可不太樂觀呀!周圍到處都是魔獸,城裡百姓的吃、穿生計也著實令人發愁!最讓人擔憂的,還是城北灞山的那一個‘大魔洞’,幾乎沒日沒夜地往外噴吐濃煙,那股黑煙中還帶著毒質,好多人都被毒死了……”
徐恪疑惑道:“這裡的黑煙中有毒?之前我在許昌城時,城外也有一個魔洞,那裡的黑煙雖然濃烈,卻未聞傷及人畜啊!”
沈環擺手道:“在如今的這個魔化世界裡,沒有一處黑煙是安全的!隻不過,許昌城的那一處魔洞,噴發的濃煙毒質不強,短時間內你們不會感知罷了。長安城的灞山可不一樣,那裡藏著一處‘魔窟’,魔窟中聚集著大批魔物。是以此地的黑煙既濃且厚,毒質也異常猛烈!如今,那毒煙已是越來越強了……”
徐恪問道:“這裡還有一個魔窟?”
沈環又歎道:“如今這天下到處都有魔窟,灞山的這一處尤其厲害!此前我帶著衛隊好幾次進山攻打,可都是損兵折將、大敗而歸啊!”
徐恪不禁默然無語。
沈環接著言道:“徐兄弟,實不相瞞,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際,象徐兄弟這樣的青年英傑,正是我大乾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打算向皇上保舉你為降魔副將!今後咱們一道上陣殺敵,降魔除怪,不知徐兄弟可願意否?”
徐恪思忖片刻,卻搖頭道:“沈將軍好意,徐某心領!不過,徐某這點微末的本領,恐怕不能勝任副將之職!更何況,徐某如今腿傷在身,連走路都不方便,莫說上陣殺敵了……”
沈環笑道:“是我太性急了點!這樣……徐兄弟先不要急著推辭,等你養好了腿傷,咱們再商議不遲!”
言罷,沈環也不再多話,便起身告辭,徐恪將他送到了門外。
沈環走後,徐恪又回到聞雨亭中就座。他斜靠在欄杆上,仰首看著城北那一座高聳的灞山,心中不禁陷入了沉思。
此時,灞山山頂那一個巨大的魔洞,正在向天空不斷噴吐濃煙。那些噴薄而出的濃煙飄散在空中,彙聚成了濃厚的一團雲霧,那些成團的雲霧又如漁網一般,相互糾結在一起,連成了一張無邊無際的“黑煙大網”。
就是這樣一張“黑煙大網”,猶如一塊巨大的黑布一般,籠罩在蒼穹之上,成了屏蔽日光的一道阻隔。天地之間,也是因為這一張煙網,好似被生生地割裂成了兩截……
而如今,在這張黑煙大網之下,竟還會不時掉落各種粉塵與異物。這些粉塵中還夾帶有毒質,人類一旦吸入,便會損傷肺脈,若不是有神功護體之人,久之難免肺臟衰竭而死。
這樣的一個魔化的世界,這樣的一張黑煙大網,這樣的一片滿目瘡痍的大地,叫那些殘存的人類,如何才能苟活?!
如今的世界,日光大半被阻,大地燒灼乾裂,草木難以生長。幸存下來的人類,非但要應對水源日漸稀缺、食物異常匱乏的窘境,還要處處提防那些四處為虐、將人類作為獵殺目標的魔獸。除此之外,連頭頂的天空也會不時掉下一些毒塵,長期吸入便會中毒而亡!……徐恪實難想象,在這樣一個魔化的世界下,人類如何還能生存下去?!
他不由得連連搖頭,忍不住對空浩歎道:
長此以往,全人類的滅絕,那就是早晚的事呀!
……
“病木頭,又在發什麼呆啦!”怡清見徐恪呆呆佇立在聞雨亭畔,就如一段枯木一般,忍不住奚落道。
此刻,四位女子事情已了,都已走到了後園,來到聞雨亭中落座。姚子貝見已是晌午之時,便趕緊跑去灶間做飯,慕容嫣也一道前往。
“小無病,剛剛是誰來過了嗎?”胡依依問道。
“是沈環!”徐恪道。
“沈將軍!他這麼快就來了麼?他都跟你說了什麼?是不是想拉你去做一個衛隊長?”怡清急忙問道。
徐恪便將沈環剛剛親自趕來,想保舉自己為朝廷的“降魔副將”之事,備陳了一遍。
怡清聽得興奮道:“副將軍,那也是一個很大的官呀!位次僅在大將軍之下。病木頭,你為何不答應呢?”
徐恪道:“你不是也說過麼?長安城攏共的兵力,也不到三千人。我去做個副將,又頂得了什麼事!”
怡清不以為然道:“那可不是這麼說的!有道是,強將手下無弱兵麼!若由你帶隊,或許下麵的兵士,個個都成了好漢呢!”
徐恪苦笑道:“怡清姑娘,你覺得……我這一段得了病的木頭樁子,自身都站不住,還能去帶兵打怪麼?”言罷,他還瞧了瞧自己那一隻傷腿。
怡清忍不住笑道:“你雖然得了病,腦子又木,不過嘛……這劍法還是頗為了得的!隻可惜,你此時手裡缺了一把好劍!”
“咳!……”徐恪不由得歎道:“我那一把昆吾劍,不知去了何處?”他忽然對那一把十年前自己用慣了的名劍,甚為懷念。
怡清又道:“你雖然沒有一把好劍,但畢竟有我太師伯祖親傳的那一招劍法。如今,妖魔當道,世界陷入黑暗混沌之中,若連你這樣的劍術高手,也不願上陣驅魔,試問那些凡人們,還能有什麼希望?!”
徐恪不願再提被沈環“招安”之事,他避重而就輕,岔開話題道:
“怡清姑娘,你說的那位太師伯祖,就是昔日我們在玉山草廬中遇到的‘雨廬翁’麼?他……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怡清白了徐恪一眼,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怎麼知道?”
徐恪撓了撓額頭,不禁奇道:“這位‘雨廬翁’前輩,不是你的……太師伯祖麼?”
怡清道:“對呀!‘雨廬翁’是我的太師伯祖,但你也不想想,太師伯祖與我是什麼輩分?我師傅的師傅,還得尊他一聲‘師伯’呢。他老人家仙蹤無定,我在師門之時,連他一麵都未曾見過,我又怎知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你師傅的師傅,還得叫他一聲‘師伯’……”徐恪複述了一遍之後,忽然想到一事,當下便笑道:“那麼,怡清姑娘,依照你師門的規矩,你又該叫我一聲……什麼呢?”
“你這病木頭,可真……討厭!”怡清臉上微微一紅,不由得一跺腳,嬌聲叱道。
怡清的太師伯祖“雨廬翁”雖然隻傳授了徐恪一招劍法,也沒有答允收徐恪為自己名下的弟子。然大凡江湖中人,向來都是極重輩分。徐恪與怡清的太師伯祖雖無師徒之名,畢竟得傳他劍法內功是實。依照師門的規矩,怡清便當尊徐恪一聲“太師伯”才是。可怡清是一位何等心高氣傲的女子!當此時,她又怎肯對著一個看上去年紀比自己還小的青年男子,恭敬地呼上一聲“太師伯”?!
怡清又冷著臉說道:“想要我對你改口,叫你一聲……那個,至少,你先在劍法上勝過我再說!”
怡清說的話也頗為在理,你若想在輩分上占對方的便宜,至少也得拿出點真本事來鎮住對方。反之,你若連劍法都不能贏過對方,又哪有臉讓對方尊你一聲“太師伯”!她此時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擺明了是欺負徐恪此時腿上帶傷,手中又無好劍,定然不敢與她比試。說起來,這還是學了徐恪早上的那一招“耍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