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依依不禁低下頭,神色有些難過道:
“這些人,真的一個都救不了了嗎?”
徐恪反問道:“胡姐姐,你今日要求我的事,就是讓我去營救這些人?”
胡依依搖頭道:“其他人不用救,姐姐就是想讓你救一救明月!”
“這是為何?胡姐姐認識這位明月姑娘?”徐恪不解道。
“我不認識明月,認識明月的,是我九妹……”
於是,胡依依隻得又將毛嬌嬌如何與明月在得月樓中結拜為姐妹,明月在毛嬌嬌的眼裡,又是如何如何地高潔不俗,今日毛嬌嬌來到她榛苓居內,就是為了央求她幫著營救明月等等,這所有的緣由,都一一講給了徐恪聽。
徐恪聽罷之後,一時間又是沉吟良久,他思來想去,實不知該不該答應。
胡依依便道:“小無病,你若覺得這件事委實難行,那就不做了吧!你說的也有道理,這些女子,此生誤入青樓為妓,原本已是命苦,今日又攤上韓王這樁案子,更是在劫難逃!興許,這一切都是她們的命數!既然,命中該是如此,你我自然也無法改變,就讓她們……聽天由命吧!”
“聽天由命,聽天由命……”徐恪忍不住反複地喃喃自語著這句話,他不禁由這些即將無辜受死的翠雲樓姑娘,又聯想到自己這一路走來的命運。
這些翠雲樓中的姑娘們,不用想也能猜到,每個人必有一段辛酸的過往。但凡這世上的女子,若有一口糊口之食,有一處容身之居,有哪個願意身入青樓,去做一個“賣肉”的女妓?
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被命運拋棄的可憐人,她們被迫委身青樓,被迫每日裡強顏歡笑,被迫使出渾身手段,爭相討好那些匆匆來去的尋歡嫖客,為的無非就是討一口吃食,能夠讓自己活下去而已。她們這一生,都隻是被命運掌控,她們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機會,從來都隻能被迫地默默忍受!
無論命運扔給她們什麼,她們都隻能默默從地上撿起,還要努力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用力對命運說一個:好!
如今,隨著韓王這樁案子的“神速破案”,命運又扔給了她們一個最後的“禮物”,那就是死亡。
她們一路走來,一直在默默接受命運的“禮物”,默默忍受命運的安排,直到死亡的來臨,她們也依然,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力!
她們究竟做錯了什麼,竟要受命運這般虐待!而且,到最後,也沒有半點掙紮反抗的機會……
徐恪再反觀自己,他這一路走來,自小也是失去了父母,自小也是在顛沛流離的境遇中掙紮往前……那些歲月風霜、人間冷暖,那些冰刀雨劍、饑寒交迫,他都一一儘嘗,命運給予他的,何嘗又是什麼好的“禮物”?!
他獨自一人在萬分艱難的環境下長大,好幾次,他都瀕臨饑餓與死亡的邊緣,可是,他就象一顆弱小但茁壯的蓬草一樣,無數次地被風霜雨雪催壓,有時,壓得他已幾乎撲倒在地,可是,他仍然倔強地活了下來,倔強地活到了今日!
他自己曾幾何時能夠想到,自己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一歲,竟而稀裡糊塗地成了一個從四品的青衣衛千戶,還是大乾三百年來,最為年輕的一位千戶!
誰說,命運就是不可改變的呢?
他自己,頭一個就不信!
我若信命,說不定,我早就死了,我不信命,我才越來越強!
不知怎麼的,興許是徐恪在神王閣內經曆了命輪的改變,他內心底裡,對所謂的命運,天生就有一股極強的抗拒!
此刻,他聽得胡依依言道,就讓這些女子,一切都聽天由命吧!心中立時就有了主意,隻聽他一擺手,道:
“胡姐姐,你這樁事,無病答應了!”
“答應了?你會去營救明月麼?”
“非但是明月姑娘,其他人,我也想救!”
“可是,這些人都已被你們的老皇帝定罪,而且,三日後就要行刑,小無病,你能全都幫她們翻案麼?”
聽得出,依照胡依依的心思,自然是想讓徐恪縮小救人的範圍,隻要將明月一人救出即可,至於其他的人麼,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徐恪又是幾聲苦笑,道:“胡姐姐,她們隻剩下兩日了,再過兩日,等到了四月初一午時,她們就要全都被處死!”
“啊……這麼快!”胡依依想了一想,遂改變了主意,她又勸道:
“算啦!小無病,隻有兩日,你想推翻天子的定案,勢必萬難!萬一一個不慎,就會得罪了天子,到時候,你不要救人不成,反將自己給搭了進去!姐姐現下已改主意了,姐姐不想你去救人,你若真願意的話,不妨想想法子,讓你們的老皇帝,將那位明月姑娘,換一個死法,莫要用那種淩遲的極刑,畢竟她還是一個姑娘家!最好,能讓她舒舒服服地死了,興許也是一種解脫……”
徐恪點了點頭,便道:
“明日,待我去南安平司看看再說……”
……
……
幾乎與此同時,在長安城東北的晉王府內,晉王李祀正在王府的“碧雲居”內走來踅去,他仿佛正在等一個人。
不多久,晉王府的總管汪簡靈便領了一位一身勁裝結束、身披黑衣鬥篷的男子進門。汪簡靈隻簡單稟了一句:“王爺,人到了!”便將房門帶好,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那黑衣男子進門之後,當即朝晉王俯身拜倒,口稱:“小人拜見晉王殿下!”
“快起來吧!”晉王李祀吩咐了一句,隨即問道:
“你家主人,這回帶來了什麼口信?”
黑衣男子站起身,回道:“王爺,我家主人隻有兩句話,命小的帶給王爺。”
“哪兩句?”
“頭一句,我家主人說道,‘這次韓王的喪事,是一次好機會,要大肆操辦,務必辦好!’”
“好,那下一句呢?”
“第二句,‘兵部尚書的位置,先不要急,豆腐隻能一塊一塊的吃!’”
“嗯……本王知道了!”
晉王點了點頭,又揮了揮手。
“小人告退!”
那黑衣男子將鬥篷又拉低了一些,幾乎已將他整個頭臉儘皆罩住,這才轉身出門,走入屋外的一片黑暗之中。
待黑衣男子離去之後,李祀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隻茶盞,淺淺啜飲了一口,這才發覺,茶碗放在這裡已有好些辰光,裡麵的熱茶也已經涼了。
“汪簡靈!”李祀大聲呼道。
“小的在!王爺有什麼吩咐?”總管汪簡靈如一個幽靈一般,瞬間就從屋外的黑暗中走進了房來,躬身請示道。
“去,給我衝一杯熱茶來!”
“王爺今晚喝什麼茶?”
“哎呀!”李祀不禁有些煩躁道:
“西湖的龍井、建寧的壽眉、蘇州的碧螺春、君山的銀針……”李祀一口氣報出了十幾個茶名,想來,他對飲茶一道,必是頗有研究。
“這些,你隨便給我衝一杯過來,隻要是熱的就行!”
“小的遵命!”汪簡靈忙躬身退了下去。
“這什麼鬼地方!一到晚上就這麼冷,連喝一口熱茶都這麼麻煩!居然連一個熱水壺都沒有!”汪簡靈走後,李祀抬頭看了看窗外,心中不禁暗自咒罵了一句。
他再次繞著屋內踱起了小步,心中思忖道:
“不就是一個葬禮麼,我就給他辦得風風光光的,比他老子還要風光,行了吧?”
“什麼‘豆腐要一塊一塊的吃’?我偏要剁碎了煮一盆豆腐羹,行嗎?叫你安排個兵部尚書,磨磨唧唧地,還給我上起課來,我呸!什麼人啊!”
……
這時,房門支呀一聲再次被打開,隻見晉王府的那位胖胖的中年管家汪簡靈,已端著一隻茶盞,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王爺,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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