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來,王大爺脾氣上來,忍不住將酒杯往地上一摔,怒氣衝衝道,你小子如今還沒怎麼發達,就嫌棄香梅啦!好好好!你不要香梅,我就把香梅許給這杭州城裡最好的人家,到時候……你小子可彆後悔!
徐恪欲待解釋,卻被王大爺一把拽了起來,推推搡搡地將他給一直推到了門外,「哐當」一聲就把門給帶上。徐恪想要上前敲門,卻聽得王大爺在屋子裡依舊罵罵咧咧道:
「徐無病,徐公子,你了不得呀!你可不是一般人,你是當今皇帝的兒子呢!有多少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都等著嫁你為妻,我們家隻是個賣燒餅的,高攀不上!香梅也就不勞煩你惦記了,從今往後,你住你的「闕乾巷皇宮」去,我這件破房子,你不許再踏進一步!」
徐恪見王大爺正在氣頭上,也就不敢再跟他多言,他搖了搖頭,隻得自顧自回到自己位於闕乾巷的小家歇息。
未曾想,到了次日一早,他還未曾起床,就聽到屋外有人敲門,開門一看,隻見香梅拿著一個食盒,正笑意盈盈地站立於門外,一雙明亮的眸子,也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徐恪回憶到此處,雙眸中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就如那屋瓦間的雨水一般,不斷地滾落到地麵。
人至傷心處,秋雨如淚垂……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來,將他從無比傷痛的往事中忽然又帶回到了眼前的慶元居。
「進!」徐恪擦去眼角邊的淚水,朝門外應了一聲。他所料不差的話,來的人應該是「半解書仙」舒恨天。
從黃家山墳場離開之時,他便曾叮
囑過舒恨天,讓書仙老哥務必叫人將王大爺的墳塚仔細修繕一番,並在墳前重新立一塊墓碑。
就連王大爺墓碑上的字,徐恪也已想好,他想讓舒恨天找人刻上「王仁安之墓」幾個大字。因為徐恪忽然憶起,王大爺生前,周圍鄰裡之人大多呼他為「富貴老哥」「富貴兄弟」「富貴大叔」等等……可王大爺自己卻並不喜歡彆人呼他為「王富貴」,而希望大家都能稱他一聲「王仁安」。
今日回府衙之後,徐恪又跟舒恨天問起王大爺的墳塋修繕之事,舒恨天隻好連聲答應抓緊去辦。
「書仙老哥……咦?是李兄呀!」徐恪抬頭,卻見來者並非舒恨天,而是整日裡忙於公務的新任杭州知府李秋。
「李兄今日怎地來這麼早?」
李秋收了油紙傘,撣了撣身上的雨珠,緩步踱到徐恪身前,兩眼如春風含笑,直勾勾地盯住了徐恪,反問道:
「怎麼……愚兄今日特意早些下值,冒雨過來看看你,你還不歡迎麼?」
「哪能呢!」徐恪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兄能來,小弟高興還來不及,隻是李兄每日都冗務繁忙,卻還要抽空來看小弟。今日還特意冒雨趕來,小弟委實是過意不去。」
李秋好似看到了徐恪眼角的淚痕,他拿來一把紫藤椅,在徐恪麵前隨意落座,當即就問道:
「怎麼……賢弟又想起你的香梅了?」
「這……李兄怎知?……咳!……」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麵色無比窘迫,心道,這個書仙老哥呀,他怎地什麼話都跟欽差講!
這時的李秋,卻並不理會徐恪窘迫的神情,他隻是給自己斟了一杯新衝泡的龍井茶,一邊品茗,一邊看著窗外雨景。
隻見窗邊的幾株海棠,在秋雨中瑟瑟發抖,有一朵紅色的花瓣隨風而墜,無聲無息間已化作塵泥,見此景,李秋忽而心有所動,便隨口吟詠出了一首絕句:
「花開紅漫天,花落泥塵中;
開時無限好,落時恨無窮。」
他不知是為了安慰徐恪,還是安慰自己,忽而歎了一聲,道:
「咳!……賢弟呀!每一個人都有他(她)的傷心往事,花開花落,人事無常,豈能儘如人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