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隊守衛大門的堂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知該如何以對。要是在往常,若是有人敢公然強闖分水堂總壇,這幫人早就一擁而上揮刀相向,可此時,眼見這青衣衛如此大的來頭,那八名衛卒一個個又如凶神惡煞一般對著他們虎視眈眈,他們何嘗見過這麼大的陣勢?心中著實是被唬得不輕。領隊的那名隊頭有心跑去向康銘博報信,卻又害怕總堂主問責,隻得壯膽走上前去,攔阻道:
“分水堂重地,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如有敢擅自闖入者,格殺勿論!這可是咱們方總堂主立下的規矩……”
“你找死!”
丁春秋不等那頭目把話說完,手中直刀已然揮出,旁人隻聞“嚓!”地一下拔刀之聲,便見那頭目頸部中刀,鮮血立時狂噴而出,那頭目倒地之後,身軀隻扭動了幾下,旋即斃命。
那名分水堂的隊頭,氣絕之後兀自雙眼圓睜,他大約到死也想不到,自己還沒出刀,對方就已抹了他脖子。
其餘堂眾見自家的隊頭被砍死,立時亮起兵刃,紛紛圍了上來。
丁春秋揚起帶血的直刀,再度高聲喝道:
“大膽奴才!徐大人奉天子命前來辦案,就是欽差!你們知道阻擋欽差辦案的後果嗎?依我大乾律令,阻擾欽差辦案者,罪同謀逆,當滿門抄斬!”
這一乾堂眾畢竟是些江湖草莽,在加入分水堂之前,大多是些鄉間農人,對於朝廷有一種天生的畏懼,當此時,見丁春秋手舉直刀,刀尖上的鮮血兀自滴滴而下,其聲如雷鳴貫耳,其勢如狂風擺柳,這一派官威赫赫,立時嚇得他們一個都不敢動彈。有一個機靈一點的堂眾急忙飛奔入中堂,去向方總堂主稟報。
徐恪點了點頭,對丁春秋今日的表現甚為滿意,這一切,自然也都是他提早就已吩咐妥當,不過,那丁大頭此刻所表現出的一番奪人聲勢,多少也超出了徐恪的期許。
“丁校尉,吩咐下去,敢有擋本欽差查案者,斬!”
丁春秋與眾衛卒當即俯身拱手,齊聲應道:
“是!”
“走,進分水堂!”
“是!”
丁春秋當先帶路,八名衛卒分兩列前進,徐恪在中間昂然邁步,就這樣,時隔一年之後,徐恪以查案欽差之身,再度走進了分水堂中。
這杭州分水堂乃方文昭經營數十年之功。總壇占地甚廣,光一個外總壇就有大大小小數十進院落,內裡廊廡交接,曲曲折折,一般人很容易走迷了方向。然徐恪畢竟在分水堂打雜了多年,對於這方家總壇內的各個院落也算是輕車熟路。他進了總壇之後,半闖半進,直奔昔年方老太爺的那間“退思堂”而去……
其實,他一路之上也在想,就算落陽住在分水堂內,他這般未經通報就胡亂闖入,怎能見到落陽?
然此時,他也已顧不得那麼多,畢竟離開杭州已經一年多的時間,這分水堂故地,他無論如何也要來看一看。
上一次他依舒恨天之策,率眾官兵喬裝改扮成江湖匪徒,強闖入分水堂總壇內來救方二堂主,當時他一心想的便是救人,哪還有重遊故地之心?
而這一次卻不同,這一次他是以大乾青鏡司千戶、查案欽差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走進分水堂,他怎能不好好地來看一看,這分水堂總壇內的風景?
總壇內,原來的議事房還是議事房,原來的兵器庫還是兵器庫,原來的總賬房還是總賬房,原來的夥房、馬房還是夥房、馬房……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是老樣子,可徐恪的內心,卻已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時隔一年,我徐無病又回來了,你們有誰能想到,昔年你們人人都瞧不起我,辱我罵我,欺我壓我,嘲笑我,貶低我,明裡搶劫我,暗裡中傷我,而今的我,卻要讓你們跪在地上迎接我!
徐恪不由地麵現得意之色,就如一位進士及第的舉子,雖曾遭遇種種屈辱不平之事,而今終於榮歸故裡、衣錦還鄉!
不過,比起那些高中的舉子,他心中的得意自然是更甚。畢竟他此時的身份實在是顯赫,莫說區區一個分水堂的康銘博,就連整個江南道官場之首——貴為三品經略使的湯山劭也要對他好言好語。
他走過分水堂前院,立時就看見一位故人。
“吆!這不是夥房的馬大管事麼?”
那位馬管事急朝徐恪跪倒,連連作揖道:
“小的參見徐大人,徐大人高升千戶欽差,小的給大人道喜了!”
“哈哈!你給本官道喜,禮物呢?”
“禮物?……噢!小的這就去辦!”
“不用了!”
徐恪右手一抖,長劍出鞘,隻聞那馬管事一聲慘呼,左手已少了兩根手指。
馬管事用力捂住自己的傷口,仍舊跪地不敢發作。徐恪則是昂然走過,口裡冷冷地甩下一句:
“這兩根手指權當你為本官道喜了!記住,你若再敢借買菜之機,盤剝附近菜農,隨意毆傷他人,本官下次就斷你一隻胳膊!”
“是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馬管事痛得額上冷汗直冒,然兀自忍住,依舊跪地磕頭不止。
徐恪清楚記得,那年杭州城西郊的王村有一戶菜農,找馬管事討要菜錢,因言語衝撞,被那馬管事叫人一頓痛打,當時還打斷了菜農的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