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初九、未時、杭州城北、方家墳場、方樹虎墓前】
徐恪聽到方樹虎墓中忽然發出奇異的聲響,初時微微一驚,聽到後來,仿佛還在呼喚自己的名字,他心中驚詫之餘,暗自在想,難道真的是方樹虎的鬼魂在跟自己說話?
徐恪遂向著空曠的墳場大聲呼道:
“方二哥,是你麼?若是你魂兮歸來,就請現身說話!”
“方二哥,二哥……是無病對不住你,你若心中不滿,就請於墓前現身吧,無病聽你教誨……”
一陣山風吹來,墓碑旁的槐樹微微搖擺,樹葉紛紛下落,不遠處,老鴉數聲,更顯曠野空寂幽冷。
奇怪,此時方樹虎的墳內,原來的聲音卻忽然沒了。
“二哥,二哥……”
四野寂寂、寒鴉悲鳴,除了徐恪的聲音兀自回響之外,墳場內卻沒有任何其它的聲音傳來。
徐恪隨即搖頭否決了自己的想法,青天白日之下,朗朗乾坤之內,哪來這麼多的鬼?
他再抬頭仰望天空,此時方當未時之末,申時未起,那一輪旭日正自朗照,陽光普照之下,就算有鬼,如何能在烈日下現身?
不過,方才墳墓內呼喊自己的聲音又是如此真切,完全不像是幻覺。徐恪站起身,繞著方樹虎的墳墓走了一圈,忽然發覺墳墓頂端頗有異常。
隻見墓頂處泥土鬆動,有大片的新泥覆蓋,好似這座墳塋剛剛被人挖開過。
就在這時……
“砰砰!”“砰砰!”
“徐無病、徐無病!”
聲音再度響起。
徐恪暗叫一聲“不好!”,以他此時推測,墳內應該是埋了活人。
他環顧四周,想找一把鐵鍬鐵鏟之物,整一片墳場內,隻見亂石成堆荒草相連,哪來的一把鐵鍬?
而墳墓內的聲音卻又再度停止。
救人要緊!
徐恪不及多想,匆忙間解下自己腰間的昆吾劍,以劍鞘作鋤,用力去挖開墳頭的泥土。
可憐這把禦賜昆吾劍鞘,非但巧奪天工、古樸厚重,劍鞘上更是鑲有七顆名貴寶珠,卻在徐恪大力鏟動之下,鞘身磨損,七顆寶珠亦掉了兩顆……
徐恪救人心切,哪管得了這麼多?他暗運內力於劍鞘,連連挖土不止,片刻之間,墳頂的新泥便被扒開,露出了裡麵方樹虎的棺木。
徐恪毫不猶豫,隨即運力撬開了那一口黑漆木棺,待起開棺蓋之後俯身下望,他不禁大感驚詫。
棺內躺著一人一屍,方樹虎的屍身仰天而臥,屍體已經開始發腐,而旁邊躺著的那人,顏麵蒼白已然昏迷,竟然就是少山掌門的首徒落陽!
“落陽?!”
徐恪忍著屍臭,急忙俯身將落陽抱起,放到方樹虎的墓碑前平躺,他用手搭住落陽脈搏,雖然緩慢微弱,但人還活著!
徐恪急忙扶落陽坐起,右掌心貼著落陽後背,暗運真元,一股混厚無比的純元內力緩緩送之於落陽體內。
少頃,落陽“噫”了一聲隨即醒來。他醒來後見是徐恪,未及道謝,卻急聲說道:
“快!快給我劍!”
徐恪不加任何猶豫,拔出手中昆吾劍,遞給落陽。
哪料想,落陽右手舉起昆吾,卻朝自己左掌當空斬落。
“你乾什麼!”
徐恪急忙出掌,將落陽右臂格開,落陽顯是受了重傷,身體虛弱,被徐恪掌力輕輕一擊,身子歪斜,右臂一揚,昆吾劍已失手跌落於地。
徐恪扶住了落陽,對他急於斬斷自己的左掌,大為不解。
“你這是做什麼?”
“你攔我做什麼!”
“你為何要斬斷自己手掌?”
落陽伸出自己的左掌,隻見掌心有一道傷口,有黑血不時流出,整個手掌已然發黑。
“我中了‘七星斷魂散’之毒……”落陽喘著氣言道:“我用內力壓製,毒氣才沒有過‘肘三裡’……若再遲得片刻,我就不是斷掌……得斷臂了!”
說罷,落陽掙紮著起身,用儘自己的餘力,還要去撿那把昆吾。
他眼神中滿是痛苦與無奈,對一個劍客來說,斷去一掌無異於自毀大半的功力,餘生還要受儘嘲笑與冷落,可此時此刻,他已沒有彆的辦法。
忽聽身後的徐恪呼道:
“我有‘七星斷魂散’解藥!”
“你有解藥!你怎麼會有?……快拿來!”
落陽急忙轉身,右掌向徐恪伸出,眼睛裡滿是興奮與渴望,就仿佛一個溺水的孩童,見一個大人向他遊來,急忙拚儘全力伸出手掌……
徐恪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到落陽的掌心。
“裡麵藥粉已經不多,你把它儘數倒在左掌傷口,然後靜坐運功,身子儘量彆動,隻需將毒氣緩緩逼出即可。”
落陽依言盤腿而坐,打開瓷瓶,將瓶中已所剩無幾的白色粉末儘數倒在了自己的左掌心,未幾,就見粉末與創口相融,初時黑血汩汩而出,到後來,黑血已漸漸轉成暗紅……
伴隨著左掌內黑血轉紅,落陽漸感左手傳來陣陣麻癢與刺痛之感,他心中大喜,知是解藥起了作用,急忙盤腿靜坐,雙手交疊於腿上,閉目凝神,暗運師門內功,心中排出萬念,導引體內真氣,將左手之餘毒緩緩排出體外。
徐恪起身,來到方樹虎的墳上,再次俯望了一眼方樹虎的屍身,見他遺容安詳,除略微腐化之外,並未見任何蜷曲異常,於是合上棺蓋,重新填土安葬。
過了約莫一刻辰光,落陽睜開雙眼,再看自己的左掌,非但已活動自如,且先前的暗黑腫脹已然儘去,就連創口處的血液也已是鮮紅之色。他心中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暗道了一句:“好險!今日實乃天幸,居然還能從墓中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