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於金鬥將拎在手裡的西瓜放在牆邊，然後蹲在床前，輕柔的撫摸著寧寧的頭。
寧寧瞬間破防，“媽媽吼我……嗚嗚嗚……我不喜歡媽媽了……她一點兒都不愛寧寧……嗚嗚嗚……爸爸你換個媳婦兒吧……”
“寧寧不哭，不哭。媽媽怎麼可能不愛寧寧呢，可不能亂說。”於金鬥用左臂摟著寧寧，左手輕柔地拍著女兒的後背，用目光詢問妻子。
李曉敏無奈的將拖把靠在牆角，“這孩子，非要在露天電影院那兒玩什麼過家家，她當媽媽，讓雙全兒當兒子。雙全兒奶奶去接孫子，看到了特彆不高興，回來跟我告狀……說話挺難聽的……我批評這孩子，她還跟我強。”
“你讓我道歉……還當著強強奶奶打我屁股，可疼可疼了……就是做個遊戲，以前做遊戲我也當過寶寶的……”寧寧暫時止住了哭泣，哽咽的進行著闡述。
強強是樓下的鄰居，大名李雙全，三代單傳一代因為戰亂，二代因為饑荒，三代因為計生），所以他奶奶非常溺愛這個寶貝孫子，畢竟家裡“地少人稀”。
於金鬥正在思索如何哄好老婆孩子，屋門被再次打開，於母抱著於浩走進來。
小於浩穿著紅色的棉布肚兜，肚兜上用五彩線繡著蛇、蠍、蜈蚣、壁虎和蟾蜍，剃了個茶壺蓋子頭，小腦瓜左右下棱著，看看爸爸，看看媽媽，最後奮力探著上半身衝寧寧拍手，“姐姐姐姐，抱。”
見寧寧沒有反應，便手舞足蹈的繼續呼叫，聲音中帶著些許嗚咽。
儘管寧寧還在情緒中，但還是心疼弟弟，急忙跳下床快步走過去，從於母手裡將於浩抱過來，然後頭也不回氣氣兒的走去大屋。
“曉敏兒，彆因為那瘋婆子幾句話，就把氣兒撒孩子身上。那老妖婆算個什麼東西，明兒我就找個茬口兒，幫你教訓教訓她。這種玩意兒就不能慣著，你當時要是不攔著我，我撓她個滿臉花。”於母握著兒媳的手輕輕地摩挲著。
李曉敏眼圈兒泛紅，啞聲說道，“謝謝媽。”
“跟媽還客氣什麼，你是於家的媳婦兒，寧寧是於家的孩子，一家人不用說謝。”放開李曉敏的手，於母又教訓兒子，“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今天必須讓曉敏兒消了氣兒，不然你候著的。屁大的事兒再讓你媳婦兒氣壞了身子。”
“不敢不敢。”
於母說完，徑自走出門，屋裡隻剩下夫妻二人。
少頃，於金鬥才柔聲問道：“老妖婆說啥啦，讓你這麼生氣？”
李曉敏沉吟片刻，才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給自家男人講了一遍。
確實是屁大的事兒，寧寧和小朋友們在電影廣場玩耍，玩的是角色扮演的遊戲，寧寧是媽媽，強強是寶寶。玩的很投入，自然連彼此間的稱呼也變了。
碰巧強強奶奶去找孫子，看到如此場景後，大怒。
於是帶著孫子來找剛下班進家正在準備晚餐的李曉敏“評理”。
開始時李曉敏雖然覺得對方小題大做了，但既然人家當回事兒了，她就緊著讓寧寧道歉。可是寧寧強著就是不道歉，結果強強奶奶說的話越來越難聽。
“她說我是克夫妨婆家的女人，寧寧也是賠錢貨，沒人疼沒人愛，後爹也不喜歡，將來落不得好下場。”李曉敏說著，淚水禁不住的往下流。
“這個死老婆子，無事生非，就是沒事兒找事兒。”於金鬥聽了也是一肚子氣，“我這就去找她算賬。”
“彆去了，剛才媽也說要去找她的，被我攔下了。”李曉敏拉住於金鬥。鄰裡鄰居住著，無事生非固然是錯，但得理不饒人，同樣不為左鄰右舍所喜。“這還不都是怪你。”
“怪我啥？”
“咱倆結婚兩年，浩浩都快一歲了，也不見你張羅給寧寧改戶口，讓外人知道了，能不胡亂猜疑嗎？”
“改戶口？改什麼戶口？”
“給寧寧改姓啊。”
“啊？嗨，我那不是怕你多想嘛，當初是你要寧寧隨你的姓，才改過去不久，我就給孩子改姓於，我怕你會不開心。”
“我當時不是……不是……想讓孩子徹底跟王家撇清關係嘛。”
寧寧原本叫王寧，隨她親爹姓。李曉敏離婚後，母女倆居無定所，“流浪”到了機械廠，被李金鬥收留，並在於金鬥的幫助下，入了機械廠的集體戶口，王寧更名為李寧，隨李曉敏姓。
不久後李曉敏和於金鬥結婚，倆人的戶籍合並為一家，於金鬥沒有給寧寧改姓於，怕李曉敏不願意。
可是在這個時代，孩子隨母姓，無論是兒子還是閨女，對當爹的來說，都是很沒臉的事兒，可以說於金鬥是非常在乎妻子的感受，寧可委屈自己。
“我不管，你要認寧寧是你閨女，就把姓兒給她改了。”
“認，認，我肯定認，必須認，明天就改，明天上午就去派出所。”
“這是你說的。”
“我說的。”於金鬥單臂摟著妻子，“咱倆是親兩口子，有什麼事兒，有什麼想法，你就直接跟我說，彆讓我猜。我腦子笨，有時候做錯了事兒，還以為自己表現的多爺們兒，多在乎你呢。”
“貧嘴。”李曉敏破涕為笑。
“曉敏兒，我是真的很在乎你，在乎寧寧。我不會講話，不像那些知識分子，說話一套兒套兒的，既好聽又有道理。在我心裡，你就像是古代落了難的大戶人家小姐，我就是個打更的，還是個殘廢，你能看上我，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而你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不許胡說，咱可不是什麼殘廢，上班還有個休息倒班兒呢，咱就是胳膊累了，歇歇而已。”李曉敏對著丈夫後背捶了一拳。
“對對對，歇歇，歇歇。我是想說，我希望你們娘兒倆總能開開心心的。”
“嗯，金鬥兒，你真好。”
……
誤會慢慢解除了，兩口子也很快達成共識，都怪李雙全他奶奶，那娘們兒就不是好人。這時寧寧也從大屋過來了，非常誠懇的給媽媽道歉並表示以後類似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因為她已經決定了，從今以後，不僅是她自己，她還會號召所有的小朋友，共同抵製和強強一起玩耍。
當晚，兩口子摟著寧寧，一起睡在了小屋。
九十年代夫妻之間，真的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幾乎沒有鬨到隔夜的。不像二十年後，兩口子之間鬨彆扭，是一件非常認真的事情，甚至會出動“後援團”，必須要分出個高低對錯來，哪怕最終分道揚鑣也在所不惜。
因為時代進步了嘛，夫妻間的事情，也是要講道理，甚至講法律的。
第二天，院前街派出所一開張，於金鬥兩口子就到了。半個小時後，戶口本上的李寧變更為於檸，不但改了姓還改了名，不過小名依舊叫寧寧。寧寧畢竟還小，體會不到更名的“曆史意義”，當然也就不會影響到她的快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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