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指鹿為馬?
揚州府知府吳秀感覺自己被萬指揮架在了火上,巡撫和巡按栽進去後,正四品知府就是揚州城以及周邊的最高級行政官員了。
至於巡鹽禦史和鹽運使,那都是鹽政係統的,不是地方政務官長,不會來管兵變這種閒事的。
其實揚州還有個正四品的兵備道,對應兵變更專業,但兵備道副使最近去了高郵州,不在揚州城。
想到這裡,吳知府狠狠瞪了一眼萬指揮,平素裡對你揚州衛也不算差,這時候故意把他這個知府點出來,又是何居心?
萬指揮揮退了左右,對吳知府低聲道:“揚州衛和揚州府此時應當聯合給朝廷上疏。”
吳知府皺了皺眉頭,反問道:“上疏說什麼?”
上疏肯定是要上的,但最關鍵的是奏疏內容怎麼寫。
萬指揮便想法:“奏疏裡可以說,兵變之後,揚州官軍受到影響,目前也軍心不穩,似乎蠢蠢欲動。
所以揚州衛和揚州府當前要全力安撫揚州官軍,防止兵變蔓延,不宜再進一步刺激亂兵。”
吳知府愣了愣,點頭道:“甚好,就該如此寫。”
萬指揮提出的兩個奏疏要點,堪稱春秋筆法之大成。
第一是告訴朝廷,揚州地方並不是無所作為,而是安撫住了本地官軍,有力防範了兵變進一步擴大化。
至於到底軍心穩不穩,兵變會不會蔓延,這誰能核實?
第二說不宜刺激亂兵,既是解釋揚州地方為什麼不敢圍剿亂兵,又是暗示朝廷應該以招撫為主,給朝廷一個台階下。
想不到啊想不到,他吳知府這堂堂的兩榜進士、四品黃堂,居然會被一個武官教寫奏疏。
你萬指揮不去當一個巡撫,真是大明官場的重大損失!
吳知府又看了眼水次倉,想到那個手持大槍披甲破陣,抓了撫、按兩大佬的武狀元,這比萬指揮還要讓人震撼。
怎麼感覺各種奇葩武官,都讓自己遇到了?
彆說水次倉外麵人被震撼,就是水次倉裡麵的自己人,看著林大官人衝鋒陷陣、單槍捉人,也是震撼不已。
蘇州衛領運副千戶趙大武趴在水次倉牆頭上,親眼目睹林大官人提著巡按禦史回來,也是服了,發自內心的服了。
這一刻林大官人在他心目中,簡直就是神!
他感覺林大官人生錯了時代,如果是在唐代,以林大官人這種下克上的勁頭,高低也得是個節度使,而且地盤起碼五個州,上不封頂的那種。
林大官人進了水次倉後,將還在半昏迷的馬巡按扔進了倉署的東廊房。
鳳陽巡撫楊俊民正被關押在這裡,看到被扔進來的馬巡按,莫名其妙的又一次震怒!
隔著窗戶,楊巡撫大喝道:“林泰來你這小賊,真想造反不成!”
抓了巡撫又抓巡按,這是完全不把撫按體係放在眼裡,這是對朝廷巡察體製的公然挑釁!
林大官人指著楊巡撫罵道:“老匹夫休要不識好歹!
如果我不抓馬巡按,他就要下令強攻水次倉,打算讓伱玉石俱焚、捐軀在此!
所以我抓馬巡按,完全是為了救你這老匹夫,你還不來對我感恩戴德?”
楊巡撫:“.”
林賊這邏輯明明是錯的,一時間卻找不到反駁角度!
最後楊巡撫把千言萬語彙聚成了兩個字,並送給了馬巡按:“廢物!”
林大官人沒有離開,就站在東廊房外麵,與趙大武說起了話。
“今天軍中都有什麼問題要解決?”林泰來問道。
趙大武答道:“守在水次倉中,米糧和水都不是問題,住所也不是問題。
但有個事情昨日尚不明顯,今天就是問題了,那就是缺菜。”
林大官人笑道:“這算什麼問題?”
然後他又指著西廊房說:“那裡麵關著七個大朝奉,都是很有錢的人啊!
你隨便抓一個人比如鄭員外,然後綁在牆頭上給外麵人看!就說鄭員外在裡麵缺菜缺肉缺酒了!
我就不信,鄭員外的家人不會主動送菜送肉送酒過來,他家又不缺這點銀子。”
趙大武:“.”
你這樣做,就不怕被人說兵匪一家麼?算了,反正問題解決了就好。
“還有另外一件事。”趙大武又說:“雖然兄弟們一心一意跟著林長官乾,刀山火海也敢闖。
但這次動靜太大,竟然綁架了巡撫,兄弟們心裡多少還都是有點害怕的,擔心沒有好下場。”
林大官人高聲道:“兄弟們有這種擔憂,是情有可原的,但我可以保證,這種擔憂完全沒有必要!
隻要大家齊心協力,彆說抓了巡撫,就是把巡撫綁起來打一頓,也不會有問題!”
窗戶另一邊的楊巡撫:“.”
自己的一雙耳朵就是多餘,聽這種屁話乾什麼!
此時有不少官軍靠近了過來,又聽到林大官人繼續說:
“四年前也就是萬曆十年,距離現在也不算遠吧?
杭州城就因為餉銀問題發生了兵變,當時浙江巡撫態度蠻橫,亂兵把浙江巡撫打了一頓!
最後朝廷息事寧人,把浙江巡撫罷官了,而亂兵卻沒有受到什麼處罰,兵變就這樣平息了。
所以說,隻要上麵有人幫你說話,同時又能站在道義立場上或者情有可原,發起兵變抓個巡撫沒什麼大不了的。
請諸位放心,不要有過多的疑慮,靜靜等著朝廷來招安就是了!
我林泰來不是宋江,絕對不會坑害自家漕軍兄弟的!”
窗戶另一邊的楊巡撫差點氣吐血了,直接坐到角落裡,堵上耳朵不聽了。
隨著馬巡按從昏迷中醒來,和楊巡撫打了一架,兵變第二天就這樣過去了。
兵變的第三天,平安無事。
圍困水次倉的揚州衛官軍和被困在水次倉的蘇州衛官軍大眼瞪小眼,靜靜的過了一天。
就是有揚州城百姓自發運了幾大車蔬菜和肉,送到水次倉裡。
巡撫標營還想攔著,但被揚州衛官軍放行了。
兵變第四天,巡撫和巡按終於吵累了,水次倉倉署的東廊房安靜了下來。
但是外麵又有了新情況,浙江按察使司揚州兵備道副使熊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