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貪得無厭(求月票!)
在沈尚書與申首輔講數失敗的時候,林泰來已經再次來到禮部上訪。
這次得到沈尚書準許,禮部儀製司接待了林泰來。儀製司主要負責禮樂製度、學校、考試等方麵的事務,專業對口。
林泰來被領到了一處判事廳,早有官員坐在案後。看了林泰來幾眼後,這官員就不耐煩的說“你有什麼要陳情的?”
林泰來直接懟了回去:“你又是哪個官兒?難道還想隱姓埋名,暗箱操作麼?”
那官員隻好又自我介紹說:“我乃儀曹員外郎於孔兼。”
這時代官場上的正式名詞就是那一套,但各種彆稱雅稱亂七八糟,跟黑話似的,偏偏官員們還樂此不疲。
儀曹就是禮部儀製司的意思,也可以稱為儀部。
就是聽到於孔兼這個名字,林泰來就知道為什麼對方態度如此差了。用一句話概括,這人在曆史上是個正牌子老東林啊。
想想也是,沈尚書為了控製事態,不可能讓外人負責接待林泰來。
於是林泰來就開始陳情:“在冬至吏部公宴上,在下與吏部員外郎趙南星討論文學話題,趙南星爭論不過,便情急動手.”
聽林泰來這意思,就是很正常的文人爭論,然後趙南星說不過就急眼打人了。
於孔兼立刻打斷了林泰來,冷笑說:“討論文學話題?趙部郎心眼有那麼小?”
林泰來看了看旁邊負責記錄陳詞的書手,遲疑著說:“陳詞記錄都是要上報的吧?如果你認為應該更詳細,那我也沒意見。
當時情況是,我列出了十來條論據,論證趙南星為《金瓶梅》作者,而後趙南星情急動手!”
於孔兼:“.”
因為討論文學時說不過彆人而情急動手,亦或是被論證為《金瓶梅》作者而情急動手,這兩種陳詞說不好哪個更丟人現眼。
最後於孔兼對負責記錄的書手吩咐說:“采用討論文學這個說辭。”
而後林泰來就繼續陳情:“趙南星手持鐵器,暗起謀殺之意,從背後襲擊”
“荒謬!”於孔兼忍無可忍的大喝道:“你隻是右肩負傷,竟敢汙蔑趙部郎謀殺你?簡直信口開河、惡意構陷!”
林泰來有理有據的解釋說:“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親眼看到,趙部郎手持鐵器,極為用力的打向我的後腦。
至於為什麼是右肩受傷,那是因為我拚命躲閃,但又沒有完全閃開,所以肩部挨了一下!
如果沒有我的轉身和躲閃,那麼結果就會是後腦被打中!
但不能因為最終結果是肩部受傷,就否認趙南星用鐵器打向我後腦的事實!”
於孔兼駁斥說:“趙部郎雖然衝動了些,但如果認為這就是謀殺,就太牽強了!”
林泰來又說:“後腦是什麼樣的地方,有多麼致命,於部郎你不會不明白吧?
況且肩膀受重傷足以說明趙南星用了多大力氣,那麼打到更脆弱的後腦,結果又會如何?
若無殺心,誰會用鐵器全力擊打他人後腦?這不是謀殺又是什麼?”
於孔兼被懟的不知該如何回應,本來他早已經明白,趙南星這次打傷考生事件很嚴重,但他沒想到,還能更嚴重!
如果按這樣記錄,那就是趙南星因為與林泰來爭論文學話題而情急,便持凶器謀殺林泰來。
負責記錄的書手很為難,便用眼神請示於孔兼,這段應該怎麼記錄?
林泰來突然氣勢大漲,轉頭對這書手大喝道:“把我的陳詞如實記錄!不然我滅你滿門!
我林泰來殺不了卑鄙惡賊趙南星,還能殺不了一個助紂為虐的書手?”
“混賬東西!”於孔兼很生氣的拍案而起!眼前這人在禮部敢這樣說話,實在太囂張了!
林泰來忍不住嘲笑說:“你這種無能狂怒的嘴臉,實在太符合萬曆朝清流給我的刻板印象了。”
於孔兼憤怒的說:“如伱心有不滿,那就換地方去陳情!原本禮部也不必出麵!”
林泰來便站在判事廳門口,朝著外麵大喊:“於孔兼包庇惡賊趙南星,禮部暗無天日!”
喊了一聲,但沒有其他禮部官員出來,似乎都在裝作沒聽見。
於是林泰來就尋思著,連續喊上三遍,然後就撤退,反正他也不著急。
不過當林泰來真的喊了三遍後,忽然有個平平無奇的年過半百老官僚從遊廊走了過來。
然後笑眯眯的對林泰來說:“年輕人不要負氣,既然進了禮部,就把話說完再走。”
林泰來挺意外的,禮部居然還有人出麵攬上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這老者主動自我介紹說:“本官禮部右侍郎徐顯卿,與你也是不打不相識的同鄉。”
臥槽!林泰來吃了一驚,原來是這老哥們,上輩子看過此人的“寫真集”!
徐顯卿在三品大員這個級彆的官員裡,屬於最平庸的一檔,基本沒有任何能留名後世的事跡,給他寫傳記都不知道寫什麼內容的那種。
但是徐顯卿今年請彆人畫的,以他自己為主人公的整套二十六張《徐顯卿宦跡圖》,卻一直留存到了幾百年後。
這套畫裡有萬曆皇帝朝會、日講等場麵,是後世人所能目睹到的,最直觀展示明代朝堂樣貌的影像,但凡是研究明代朝堂典製、服飾等內容,都離不了這套畫。
上輩子在畫裡仔細研究過的人物,突然變成大活人出現在麵前,讓林泰來感覺的挺奇妙。
就是林泰來不明白,什麼叫不打不相識?
徐顯卿還是笑眯眯的說:“我家以絲織為業,不過家業都由兄長操持,乃是織業公所八管事之一。”
林泰來:“.”
織業公所的潛藏實力果然不容小看,如果不是自己在蘇州足夠霸道,又勾結了申府,根本壓不住織業公所。
徐顯卿走進了判事廳,站在書手旁邊看了幾眼書麵記錄,吩咐道:
“作為書手,最重要的就是如實記錄!苦主怎麼說的,你就怎麼記,不可自己胡亂刪改!”
然後又對林泰來說:“你繼續陳情。”
林泰來隨口道:“還有就是,昨天大批趙南星同黨聚集,並當街圍攻在下這個受傷考生,企圖滅口,簡直令人發指。”
於孔兼又急了,完全不顧忌徐顯卿這個侍郎在場,立場鮮明的質問道:“這與趙部郎有何關係?”
林泰來反問道:“你敢發誓說,史孟麟那些人與趙南星完全不熟,也不是同道嗎?
他們圍攻我,可不就是趙南星同黨圍攻我?”
於孔兼真正明白了,原來涉嫌謀殺也不是對趙南星最嚴重的指控,後麵還能繼續出現更嚴重的,這是什麼莫須有的世界?
林泰來感覺自己該說的都說了,沒有對組織有任何隱瞞,就再次打算離開禮部。
但在這時候,禮部尚書沈鯉回來了,於是陳情文書和林泰來本人一起被送進了尚書公堂。
首輔那邊不肯出力,為了快速解決問題,拖不下去的沈尚書隻能放下身段,親自和林泰來直接對話了。
先看了一遍陳情文書,養氣功夫出眾的沈尚書差點被氣得三花聚頂五氣朝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