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尤的知縣答道:“縣衙自當鼎力支持!”
顧憲成臉上浮現出期待神色,指著前方一大片殘存台基說:
“這裡應當就是當年書院的主堂。重建之後,我準備命名為依庸堂。”
此時殘存台基上放置著兩條木板,每條木板上都寫著一句話。
分彆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和“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很明顯一對楹聯。
顧憲成略有得意的說:“蘇州有一位叫錢允治的朋友,聽說我要重建東林書院,特意送來了這對楹聯。
我以為絕妙無比,他日要掛在依庸堂上,今日先請諸公鑒賞。”
“妙哉!”“甚好!”眾人仔細看過後,一起大加讚賞。
有一說一,這對楹聯確實出色,感覺在楹聯史上都能排得上號。
難怪顧憲成得到楹聯後,會為此得意。
回到家鄉閉關數月後,顧憲成感覺自己又行了,意氣風發的說:
“我雖不才,但隻要諸公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就有信心在三年內,將重修的東林書院變為天下最知名的學院!
我會讓東林書院變成主持天下公議風向的地方!”
隨即顧憲成又對沈鯉問道:“沈公閒遊林泉之餘,不妨多來東林書院授課,可也?”
沈鯉很清楚,這是要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來為“東林書院結黨”背書。
稍加思索後,沈鯉答應道:“可以。”
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不可能逆人心而動。
他很清楚,彆人都已經更激進了,如果他不跟著表現出激進,就會被視為“叛徒”,遭到自己親手扶植起來的清流勢力反噬。
顧憲成心情大定,如果東林書院的名聲打出去了,成為政治輿論中心,即便自己在老家守製,也可以對朝政發揮出巨大影響力。
今後萬一在朝堂鬥爭失利,也有了退路,不至於離開朝堂後就徹底失去權勢。
而另一個本地人鄒迪光正尋思著,現在氣氛應該到位了,可以說說文壇大會的事情了。
在場的這些人就算不論官職,在文壇也都是實力派,都可以文壇大會上發揮巨大影響的。
就在這時候,趙用賢指著東北方向,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
眾人一起看去,便見在東林書院遺址的東北角,居然有一處獨立院落。
從修繕程度來看,這處院落還正在使用,目測占據了東林書院遺址的三分之一麵積。
眾人走近些再細看,院門上掛著一個匾額,上麵是“東林庵”三個字。
此刻院門打開了半扇,一個老尼姑探出頭來,朝著這邊張望。
眾人:“”
這畫風,這氛圍,這逼格,突然有點急轉直下。
顧憲成大怒,轉頭對尤知縣大喝道:“早先說過,我要將東林書院遺址土地全部購買,其他閒雜人物都要清退了,這是什麼情況?”
尤知縣也不明所以,立刻將一個本地吏員叫了過來,質問道:“為何這所東林庵還沒有清理出去?”
其實老無錫人都知道,這處東林庵已經存在很多年了,據說還是大元朝的時候就有了。
但這不是問題,顧憲成隻想知道,為什麼現在東林庵還在這裡?
那本地吏員連忙答道:“先前清理東林書院遺址土地的時候得知,這處東林庵早在三年前,就把地皮賣了出去,地契在彆人手裡。
也就是說,現在東林庵等於是租著彆人的地皮,開著這個小廟!”
這幫手下真不會辦事!尤知縣也怒了,斥道:“真蠢材!無論地契在誰手裡,也要把他清退出去!難道在無錫縣裡,誰比顧銓部麵子還大?”
那本地吏員又解釋道:“大老爺有所不知!經過打聽又得知,東林庵的地皮賣給了蘇州城林大官人的母親,就那個九元真仙的母親!
我等上門清退的時候,看到了林大官人留下的手書,說是誰敢動他母親的私人廟產,為了孝心就滅誰滿門!”
眾人:“”
見過惡心人的,沒見過這麼能惡心人的!
如果真有心偷雞,就不能把整個東林書院遺址的地皮偷偷買下來嗎?你林泰來又不是沒那個財力!
隻買了占地三分之一的東林庵,留了一堆尼姑在這,然後空著其餘三分之二等著彆人,是幾個意思?
以後新東林書院和尼姑庵緊密相連,同在一個片區裡,你挨著我,我挨著你?
還踏馬的以母親的名義,高舉著孝心的大旗!
顧憲成內心的火熱瞬間消退,變得一片冰涼。
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雙邪惡的雙眼,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盯著自己。
難道在三年前,林泰來就能知道,自己將會重建東林書院?
正鴉雀無聲,忽然又有人叫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在眾人不滿的目光裡,那人趕緊解釋說:“看到那對楹聯時,我就覺得眼熟,但始終沒想起在哪裡見過。
剛才聽到提起林九元,我便終於想到了!
我在蘇州胥門外南濠街施家巷的更新書院大門,見過這對楹聯!”
眾人都不是蘇州人,隻感到疑惑不已,這“蘇州胥門外南濠街施家巷的更新書院”是什麼地方?
那人再次解釋說:“當初林九元混堂口時,這更新書院就是他在蘇州城市裡最早的駐地。”
眾人:“”
現在百分之百可以確定,這對楹聯是林泰來故意派人送過來的!
讓他們對著林泰來手筆叫了半天好,還說要用在新東林書院的主堂上!
見過惡心人的,沒見過這麼能惡心人的!
這都不隻是惡心人了,簡直就是隔著一百裡地的肆意侮辱和嘲弄!
本來挺高漲激昂、為了打倒林姓某人而砥礪奮進的情緒,突然就像是個小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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